天空陰沉沉的,像被霧灰色染過, 濃郁的顏色壓下來, 令人喘不上氣。
段知影頂著雨意, 徑直上車, 一腳油門踩出去,載著妙妙前往附近的寵物診所。
啪嗒。
啪嗒啪嗒。
一開始還只是輕得令人分不清是否在下雨的絲線,待到車子駛進城中, 劈里啪啦砸在前擋風玻璃上的雨珠, 就清晰地將幻覺與真實區別開。
越是察覺腦海中那些清晰的畫面,可以在屋子裡找到蛛絲馬跡來驗證。
段知影的心跳,就越是比雨點還要混亂——
廚房碗碟泛著一點水光。
被折迭收納進和過去位置略有差池的衣物。
立在門邊的黑傘……
以及傘尖明顯的, 一灘水自然風乾的痕跡。
那是他確實在雨夜臨時出過門的證據。
等紅綠燈的間隙,段知影看向副駕上蜷在紙盒裡的小貓,心情複雜:
那些日子,真的只是夢嗎?
嗜睡的小貓自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它只是將身子團成一個小球,禁閉的眼縫濕漉漉的,鼻鏡因高溫乾燥, 肚皮艱澀地一起一伏,連呼吸都不順暢,顯然很難受。
很快,車子到達目的地。
段知影下車,見車外雨勢太大,邊將妙妙揣進自己的上衣底下,躬身頂住雨勢,衝進診所里。
值班的醫生小姐姐很專業,立刻給小貓測溫體檢,確定病狀後,決定先給小傢伙打一針。
儘管女醫生動作已經很溫柔了,但一丁點大小的貓咪,被捏著脖頸摁在被子裡,一支注射器有滯澀感地扎進捏出的凹槽里時……
目睹這一幕的段知影,還是忍不住蹙緊了眉頭。
恨不得那根針扎的是自己。
注射液推完,醫生一下又一下在小貓背上撫摸,將藥劑順開。
睡夢中的小貓被折騰得不舒服,喉嚨里擠出忍痛的咕嚕聲。
段知影看不下去,過去打斷醫生,「我來吧。」
「行,繼續給它把藥推開。」醫生說著,抬頭,這才看清段知影的臉。
因剛淋了點雨,肩頭和髮絲都濕漉漉的,襯得這人本就冷感的五官更加陰鬱。
可身上質感頗佳的真絲垂墜感家居服,可見其精緻的生活質量。如此講究的人,出門竟急得連衣服都沒換,自己身上濕了,小貓卻很乾爽……
醫生本要刻板印象認為有錢人冷漠,有錢的帥哥更是慣性自我為中心。
但眼前的人,貌似絕非如此。
因刮目相看,醫生提醒時,都忍不住說得更細緻些:
「排查過了,不是貓瘟或貓傳腹。但作為這個月份的小貓來說,發燒成這樣,要格外小心。之後回去要繼續給小貓測溫,體溫不超過40度問題就不大;如果還有發熱,就用酒精棉球給它擦拭腳墊和腹股溝處。」
段知影垂眸,專注聽醫生講解各色藥丸的用法用量,之後才抬眼追問:
「它發燒的原因,會是什麼?」
「很難說。結合它腸胃活動的情況,可能是受了涼?貓咪本就是喜熱怕冷的動物,現在畢竟是冬天,如果只是在家的話,它會自己找暖和的地方待著,除非沒地方躲。比如,昨天有個女孩手腳冰涼,睡覺拿小貓捂腳,就給貓捂出腸胃炎了。」
段知影眸光晃了晃,一些想法再次浮上腦海。
醫生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一邊收拾著藥盒,一邊自顧自碎碎念:
「那隻小貓是被捂腳了沒法躲。再比如流浪貓啊,被關在戶外也沒地方躲。再或者,前幾天不是下過暴雨嘛,如果淋過那種程度的雨又沒及時處理,也不是沒有可能。」
無處可躲。
暴雨。
段知影再度看向手底下的小貓。
憋在口鼻的一口氣顫顫悠悠嘆出來。
千絲萬縷的跡象,將虛幻的妄想,交織出可能性。
一如診所門外,這座小城裡,似是在情緒激烈傾訴著什麼的,愈發猛烈的暴雨。
*
段知影拾掇好,帶著妙妙回到段氏莊園時,恰好主屋之外,停著另一輛車。
他下車,剛把妙妙抱出來,就見那輛車門打開,下來了段書逸。
段知影微微睜大眼:
眼下,妙妙在自己手裡。
而段書逸竟然沒有妙妙陪伴,也能獨自坐車了?
「哥!」看到他,少年也很驚喜,本平靜的表情瞬間亮起來,小跑過來,看到他掌心的小貓,更是眼眸放光,「妙妙!」
後面喚小貓那聲,聽起來明顯比前面那聲更雀躍。
「我好想你啊!」段書逸趕忙伸手要接小貓。
段知影猶豫片刻,還是沒把貓遞過去,只說:「它生病了,先別折騰它了。」
「生病了?」段書逸驚訝,「怎麼回事?」
「估計是著涼了。打過針吃過藥了,現在讓它睡一會兒吧。」
「好吧……」
「倒是你,」段知影惦記方才觀察到的結論,問,「已經可以獨立坐車了?」
「嗯……」段書逸撓撓臉頰,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我的ptsd總歸是心病嘛。我內心的根結已經解開了許多,雖然獨自坐車還是會有點難受,但時長控制好,就不會太嚴重。」
「它不在這段時間,為難你了。我也不知道它會突然來找我。倒是你們,居然沒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