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難以想像要在綠色的蘆薈上使用的粉、紫、灰,他卻在高光與陰影肆意迭加。
小筆補色修飾,僅僅十分鐘,他就將一盆光彩絢爛的玻璃蘆薈繪製完畢。
在有參考但參考不完全的情況下。
繪完,段知影沒了興趣,起身將畫板偏轉對著陽光,也沒想把這幅畫收起來,就進屋小憩去了。
等他一覺睡醒,聽見陽台的畫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才想起剛才還畫過一幅畫。
段知影回陽台,卻一愣。
因為他看到,自己並排著的隔壁陽台,站著先前那個青年。
青年看見他也是一怔,抱著剛收衣服的手臂收緊。
老小區的設計古怪,陽台與陽台湊得很近,段知影目測,只有他一個胳膊長的距離。
也因而,他清晰地看到,那青年呆滯一瞬的表情瞬間明亮起來,像他畫中蘆薈尖被陽光照得最透最閃電光。
「那是你畫的嗎?」青年驚嘆,聲音驚喜且崇拜。
段知影有虛榮心,但有錢人家的生活也遵守邊際遞減效應,他早已對各種奉承和誇獎脫敏。
只是此時,他察覺到,因為青年的誇讚,內心有點東西在幼稚地膨脹。
第45章 名字
「嗯。」段知影面上不顯得意, 雲淡風輕應了聲。
那青年笑意更深,眉眼彎彎的,是很具感染力的笑容, 讓看的人心情都開闊起來。
「我乍一看以為是列印的,還在想呢, 這設計很有創意,畫面很漂亮很好看, 讓我都想去買一個玻璃擺件了!」青年真誠熱情道, 「隨後又想,列印的掛畫板上幹什麼,湊近了一看, 才發現凹凸的筆觸!然後我又注意到你陽台角落那盆蘆薈, 跟畫面上的形狀基本一樣!我才確定這是畫的!」
「嗯。」
「你畫的真的太厲害了!你是怎麼通過一盆長成那樣的蘆薈, 畫出現在這種……」
青年的話像被掐斷似的卡在咽喉。
段知影抬眸看去, 見那青年抿住嘴唇,唇心飽滿的唇珠被壓扁,可憐兮兮地搭在豐潤的下唇上。
而青年正怯生生觀察自己, 正在打量他的表情。
「怎麼了?」段知影忍不住問。
「哦……」青年抬手撓撓臉側, 「看你反應冷淡,以為你反感了。我剛才被那幅畫驚艷到,有點激動, 不好意思。」
「……不會。」
段知影在原地站了會兒,青年也抱著衣服還沒走。
段知影內心嘖一聲,暗想剛才的響應可以更準確一點:
直接說「不反感」,比模稜兩可的「不會」明確得多。
「像你這麼厲害,應該平時經常聽到誇獎吧?」青年突然說。
段知影回應:「是很多。」
「所以才對我的反應見怪不怪……」
「也不是。」
「嗯?」
段知影眼見,青年抬眸, 黑且亮的眼眸被陽光照得反光。
在那一剎,他突然很想解剖這雙眼睛的光影結構,想用最艷的紅與最亮的藍,來襯這眼眸底色純粹的黑。
那漂亮的黑色令段知影心底發癢,像鉤子,釣出他一些習慣隱藏的情緒。
「我沒法把別人的誇獎當真。」段知影說。
青年眨眼,問為什麼。
「得知我身份的人都有圖於我。」
段知影說出這句話,便合嘴不再開口。
點到為止即可,再說多了,有點凡爾賽的意味。
不管是他的老師、同學,還是友人,抑或是長輩後輩,都盯著他名字中的那個「姓氏」。
哪怕不圖他家世,為他本人而接近,相處久了,偶爾按捺不住的仰慕之色,也會令他蹙眉。
他印象最深的古文,便是那篇《鄒忌諷齊王納諫》,是那句「吾與徐公孰美」。
習慣了被恭維與覬覦後,一些讚美與奉承都會顯得曖昧。
他清楚自己對比別人的實力差距,只是難以從誇獎中聽見真心後,還是會覺得乏味。
「那我剛才的誇獎,有讓你開心嗎?」
青年的問話,將段知影從記憶中拉回現實。
他看向青年,見青年定睛回視自己,正期待自己的響應。
段知影心尖更癢,乾脆坦誠:
「其實,有一點開心。」
「那就行了!」青年滿足笑道,「說明我的誇獎還是讓你當了真。」
「……」
「人活著還是要聽點讓自己能開心的話,不然和不能吃草莓有什麼區別!」
「?」
「哦!」青年又笑,「我喜歡吃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