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變得比一百年前要壞心眼多了。
封槐沒有察覺到,他總是在下意識對比對方一百年前後的不同。
「走吧。」封無為拉著他,定誡歸鞘,眼見著真要帶他離開。
「等等!」封槐拉著他,封無為轉過身看他,他囁嚅了半天,憋出兩個很小聲的字,「……要看。」
封無為笑了。
他臉上極輕的笑意一閃而逝:「真的要看?」
封槐道:「要看。」
反正都說出口了。
他仿佛靠著說出那兩個字,找回了自己慣用的節奏。
他拉著封無為的手,一根一根玩鬧似地按,掩飾般甜蜜地笑起來:「哥哥,我倒要看看你這一百年把我拋到腦後,都想些什麼?」
「我一百年前那樣受你照顧,現在也厲害了,你想什麼要什麼,我都給你奉上如何?」
他一口氣講了一大段,封無為平靜看著他,聽完,重複:「拋到腦後,想什麼要什麼,給我奉上?」
「對呀。」
封槐還在玩他的手指,雖然纏著繃帶,但指尖卻露出來了,能看見修剪平整的、形狀漂亮的指甲。
他仿佛漫不經心、玩笑道:「你要什麼?要當天下第一嗎?想飛升?有什麼恨之入骨的仇人?還是……」
「想要如花美眷、道侶同途?」
他一個一個列舉。
封無為聽一個就平靜地「嗯」一聲。
到最後一個,他也「嗯」,封槐下意識捏住他的指尖。
過了一會封槐恍然鬆開手,垂著腦袋仿佛打量對方的指尖,輕快道:「哥哥你好貪心哦……如花美眷……好呀,那我就給我自己找個嫂子。」
封無為氣得都有點想笑了。
他伸出手,捏住對方臉,叫對方像小河豚嘟著嘴說不出話時,說:「要嫂子?」
封槐臉上傳來輕微的疼痛,繃帶粗糲,磨得他臉疼。
他嗅到封無為手掌上的藥香和鐵鏽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聽見對方說:「有了嫂子,你還要給我下藥,騎在我身上,跟我接吻嗎。」
「還要在我身側睡覺,與我喝同一杯水吃同一頓飯嗎?」
「那可不行。」封無為神色不變,說出的話卻很殘忍,「你嫂子會吃醋。」
封槐明顯想躲,卻被他如鉗般的手指死死制住,像是被強行扒開外殼露出軟肉的貝類。
封無為看著對方眼睛紅了,神色有些倉皇和茫然,嘴唇顫抖喃喃什麼,封無為看了一會,問他:「說什麼?」
「我說,那我殺了她……」
封槐看著封無為,笑起來。
他眼尾發紅,這麼一笑竟有些桃花拂面的漂亮,只是這桃花下帶著殺氣與瘋意:「殺了她,我把你帶回去……」
封槐一面說一面笑,眼淚珍珠般落下去,砸在封無為手背。
和從前一樣。
氣性大,愛哭。
封無為凝視著那些淚水,看見自己那個熟悉的、淚水做成的、腦子奇怪的弟弟,嘆息問他:「你要給我如花美眷,又要殺了她。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什麼……我要什麼……」封槐焦慮地重複,他有些失神,過了一會他看著封無為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什麼,哥哥。」
他聲音不再尖銳,反而變得很輕很茫然,像是在又一次求助封無為,希望封無為能給他答案。
封無為什麼都可以給他。
唯獨這件事,不容許他逃避,不能代替他給出答案。
封無為鬆開手,用指腹很輕地他臉上那一塊紅印子,最後一次問他:「……封槐,你拿我當什麼。」
封槐想了想,回答了對方這個問題:「當哥哥。」
他其實想得很簡單,他們以前這樣,以後也這樣就好了。
封無為說了一聲「好」。
「當哥哥。」他仿佛不再追問,只是問他,「既然你說想看我的幻境,那我帶你去。」
封槐看看四周即便崩壞的幻夢:「現在……」
他話還沒說完。
封無為腰間的定誡便聽召,如流星破空而去,停在河水中央,宛如定海神針般穩穩地定住了這個即將崩塌的幻陣。
而封無為本人則沉默地拉著他的手腕,帶著他一路穿過破碎的夢,直到他們停在一家破舊的旅店前。
封槐有些茫然,這個破落的旅店,就是封無為想要的嗎?
這裡空無一人,封無為帶他繞開凌亂的桌椅,走上二樓,走過昏暗的、狹窄逼仄的短廊,停在一間極其普通的房間前。
封槐驟然想起來這是哪裡,下意識後退:「哥哥……」
他想跑的那一瞬間被封無為強硬地抓住了,對方動作並不粗暴,卻不容拒絕地半摟著他,另一隻手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