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意思。」封無為說。
封槐那股囂張任性、趾高氣昂、順杆上爬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他乖乖地軟下去,窩回他哥懷裡,含糊應了一聲。
他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道:「聽我繼續講!」
那時候他吊著一股氣,腳程又快,日夜不眠不休,竟真讓他追上了先出發數日的封無為。
少年封槐在人群中看見背著行囊穿行的封無為時,簡直立刻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要喊,卻忽然反應過來,止住了聲音。
他去清洗乾淨,又換了身衣服,才堂堂地出現在正準備住店的封無為面前:「哥哥,我……」
封無為聞聲轉身,沉默地和他對視,他後面的話忽然說不下去了。
那邊掌柜見他們二人似乎認識,便問:「這位是您弟弟?您看是再開一間房,還是我給您換間寬敞的?」
封槐立刻轉頭道:「換間寬敞的!」
掌柜正要安排,封無為卻打斷:「不必管他,他不住店。」
「我怎麼不住,我……」
「封槐,回去。」
封槐的話說不下去了,他眼睛有點紅,瞪著封無為:「你說不丟下我的!你說你從不說謊的!」
封無為一邊交錢,一邊平靜地回他:「我沒有丟下你。」
「等我處理好,我會回去。封槐,我現在不想見你。」
封槐忽然笑起來,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哥哥,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我已經燒掉了,院子。」
「你收留我好不好?」
下一秒,他嘴唇微張,呵氣如蘭,可惜小手段還未用出來,封無為已經反應迅速地急退了好幾步,對方遙遙看著他。
封槐呆呆和封無為對視,忽然有種難以直面對方的羞恥,他倉促又無措地「阿」了一聲。封無為已經轉身上了樓梯。
「餵、後生崽,你到底住不住店?不住可別擋著了。」
掌柜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你在這哭什麼,影響我們做生意了,要麼去旁邊的桌子坐會。」
封槐擦掉眼淚:「……不住店。」
他倉皇狼狽地逃離了這家旅店。
原來,封無為不是每次都上當,當對方防備自己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辦法藥到對方。
封槐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地意識到,他在封無為那裡,不再那樣特殊了。
對方不再縱容著他的時候,他那些手段也不過是可笑的小把戲。
「封槐,你一臉委屈做什麼?」封無為看著成年後的封槐,對方正拿牙齒試驗他手指皮膚的堅韌程度,「我不應當生氣?」
封槐不說話,像是小狗和人玩鬧一樣叼著他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咬著磨著。
「同一種逃避的把戲使三遍,我得多笨才會上當。」封無為手指在封槐嘴裡按住了他的舌面,輕輕玩弄那柔軟又狡猾的東西,直到把對方主人的眼睛得逼得濕潤。
封無為抽出手指,一邊擦拭一邊低聲道:「我當時,還沒有想清楚,也很生氣。」
「封槐,我也迷茫的時候,有不知道如何面對你,如何對待你的時候。」
他雖然如劍,卻不是真的劍。
心硬如鐵,到底是有心的。
封無為似乎笑了,胸腔輕輕震動。
封槐於是放下心來……
他哥好像比一百年前,他們最親近的時候,還要無條件地縱著他……他簡直喜歡死了!
有之前那段慘烈的分別,這樣熟悉的特殊對待,讓他幾乎有點不真實,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團白雲輕飄飄、蓬鬆鬆、軟乎乎地包裹住了。
封槐得寸進尺,得意洋洋道:「你當時太壞了,還好我夠粘人,夠狗皮膏藥,不然我們說不定就……」
那時候,他離開了封無為住的旅店,找了個地方買醉……也許是久不曾放鬆,又困惑又難過又迷茫,他竟真的喝醉了。
醉後讓他醒來的,是封無為冷冷的聲音:「封槐。」
他迷茫地睜眼,發現自己正跨坐在窗沿,封無為站在窗戶裡面,看著他,眉頭皺著:「……你喝太醉了。」
封槐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喝多了竟然無意識跑回了那家旅店,甚至試圖從窗戶闖進去。
「下來。」封無為道,揉著眉心,似乎很是疲憊,「在這裡待著。」
封槐於是乖乖坐在了他的床上。
封無為離開了房間,過了一會,就在封槐又開始焦躁不安時,他端著一碗湯回來了。
「醒酒的。」封無為說,「喝了就回去。」
封槐也許真是腦子不太清醒,他下意識說:「哥哥,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你別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