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且不明白這種情緒的時候,認為這是自己慕強,後來才知道,不是的……
人世之中,凡人之間,這種情緒,叫做心疼。
封無為沒有這樣無止無盡地走下去,因為他很快被巡山的弟子發現了,封槐鬆了一口氣——
「什麼人?哪裡來的流民,竟然上了山!你可知你闖進的是什麼地方?」那弟子厭棄地用劍柄攔住封無為,道。
「長陽……洪水……」
「什麼?」弟子湊近些。
封無為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袍,將他扯得一踉蹌:「長陽,發了洪水,死傷無數、屍魘爆發……」
他終於將消息帶到,話音未落完,眼前便徹底黑下去。
……
封槐很快看見了熟悉的人——逍遙君。
對方救了封無為。
也許這就是他哥口中的那份恩情吧。
封無為醒來後的第一件事——說是醒來,其實也不大清醒,只是執念般站了起來——誰的勸阻也不聽,他就是要跟著去長陽。
逍遙君沒有阻止,只是請他乘劍宗法寶過去,不至於再血肉模糊地走一遭。
封槐在心裡偷偷給逍遙君加了點分,堪堪成了正數。
記憶雖然不會欺騙,卻會模糊和遺忘。
至少這一段就顯得很匆忙和破損……直到他站在奔騰的洪水前。
弟子們忙著救人,只有封無為看著洪水發呆,握著劍的手因為用力而又一次滲血。
最早遇到的弟子來問他,你那位朋友在哪裡失蹤,說不定還能找到屍體,不過也不要報太大希望……云云。
封無為只是沉默不語,其他人都以為他是傷心,只有與他神魂相通的封槐知道,對方是迷茫。
這長長的一條路,封無為終於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這撿來的、養了十年的弟弟,究竟是什麼東西。
一時之間,過去的怪異謎題終於解開。
那樣小的孩子如何從戰亂中、從人吃人的世道中活下來;為什麼總是一面乖乖笑著,一面偏執、惶惶不安;為什麼抗拒他進入仙門、抗拒他了解到屍魘;為什麼有許多他不知道的手段……
他的弟弟,也是怪物。
他站在洪水旁,只有一個想法:那他的弟弟,是不是還有可能活著,他要怎麼才能找到對方。
不對……
不能讓這群人繼續搜查下去,他們會相信封槐麼?但若沒有他們,他要怎麼……
「我可以幫你。」逍遙君的聲音響起,封無為抬起頭,和他瞭然的目光對上。
逍遙君說:「天地之間,心愿不散,而生怨氣,死而為屍魘。人們的心越來越大,這魘越來越多,終有一日,將會超出掌控。」
「天道給了我一紙預言,神劍可破屍魘之局。」
「我一直在等待神劍的出現,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就是。」逍遙君說,「但命書中顯示,你並不是神劍之軀。」
「你還有一個親密之人,對方才是。」
對方講的什麼神劍、什麼命書、什麼破局,封無為並不是很在乎,他只是問:「你知道什麼,要怎麼幫我?」
「神劍……或者說,你的弟弟,陰差陽錯在未覺醒時化為屍魘。」
封無為的眼神鬆動。
「神劍命魂微弱。」逍遙君道:「你就算現在抽乾這河裡的水,把裡面的屍魘全找出來,也不一定能救回你弟弟。」
「何況他身份複雜,還要冒天下之不韙。」
「我可以封鎖此地,若你弟弟真是神劍,天道命數未盡,便可以吸收此地魘氣,百年修養後重化人形。」
「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要你和他鎮納天下地脈,讓怨氣能借地脈流轉消散,永結屍魘災禍。」
封無為聽完,問了一個問題:「若他不是神劍呢。」
若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屍魘,一個怪物……是他的弟弟呢。
逍遙君說:「命書溝通天地,預測從不出錯。」
封無為追問:「若錯了呢?」
「若錯了,若他只是屍魘,我想求你救他。」
「撲通」一下,封無為直直跪下去,叩首道,「求你救他。」
「我一無所有……但未來,若他不是神劍,我將替他來做你所謂命書預測的事情,我來滅殲天下屍魘。」
封無為孑然一身,生在戰亂,赤條條地來,卻不願赤條條死……他有一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