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所有人只是看著他，卻並不施加幫助。那些主教們也只是默不作聲地盯著。在這樣壓抑的氛圍下，姜蕪也不敢輕舉妄動，去給他幫忙。而底下那些人，面對這樣一幕，非但沒有對「冷血」的主教們表示憤怒，對那個男人表示同情，反而幾乎是惱恨、嫉妒地盯著他。
最終，他走到了德卡斯特的面前。他面色蒼白，呼吸紊亂，似乎即將要背過氣去。即便如此，他卻狂熱地看著冷淡的德卡斯特。他的牙齒打抖，若非他沒有雙腿，想必會整個人謙卑地跪下。
他說：「聖子大人，我懇求您給予我救贖……」
第158章
越是處於傷痛中的人們……
他如此殘缺，在眾多人之間也突兀驚人，令人不忍。他伸出殘缺的那隻手，朝向德卡斯特。即使那手是粗糲的、髒污的，鮮明的帶著勞動的痕跡，然而德卡斯特只是微微垂眸，憐愛地握住了他的手。如天神般美麗而帶有慈悲之情的聖子溫和地說道：「很痛苦吧？」
德卡斯特只是一聲，那中年男人幾乎要似孩子地痛哭出來。只見德卡斯特身上光芒流轉，自身上流溢出無數白色的輝光。它們落在那面前的男人身上，對方那光滑閉合的肢體缺口上竟然開裂，並以所有人都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生長出健康的、新生的肢節。
底下的人群中不知是誰爆發出了一聲感動的啜泣。他們有的原先是站著的，如今又下跪了，以無限的敬仰與尊崇看著這生命的奇蹟。然而姜蕪就坐在德卡斯特的身邊，清晰地聽見他發出了一聲悠長的、疲憊的、壓抑在喉嚨里的喘息。
他的臉色煞白——在那面前的男人肢體生長出來的同時，德卡斯特的軀體竟然自行開始消退對方新生的部位。當那男人的雙腿完全長出的時候，德卡斯特便失去了雙腿。他不得不在椅子上傾著身子，避免自己倒下去。那蒙受恩典、長出新生肢體的男人只顧著欣喜，完全沒有在意德卡斯特的情況，一旁的幾位主教分明密切地看著德卡斯特的
情況，卻也無動於衷，只看著他呼吸紊亂、臉色蒼白，可憐地靠著椅背，努力不讓自己滑下來。
想必他現在正感受著斷腿的疼痛。姜蕪於心不忍，便伸手扶住了他的腰，讓他至少不要那麼吃力。德卡斯特驚詫地看了姜蕪一眼，似乎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行為。他輕輕地笑了笑，搖頭，靠近的情況下，姜蕪看見他身上散發著魔法的光輝，他的雙腿正重新長出，緩慢地恢復如初。
那男人仍然是殘缺的，他少了一隻手臂。但眼下他至少有了雙腿，便欣喜若狂地下去了。趁著他下去、而後面的人尚未上來的時刻，姜蕪小聲地對德卡斯特說道：「你把他們的傷病轉移到自己身上？」
德卡斯特理所應當地點頭，不對這大義的、付出的舉動有什麼怨懟或者自豪的表現。他說：「然後我再治好我自己就夠了。」
這似乎很完美。殘缺在轉移中被巧妙地抵銷了。只要德卡斯特在，他便可以修復所有人，包括自己。姜蕪又問：「你不能直接治好他們嗎？就像你治癒我那樣。我看你轉移殘缺的時候似乎很痛。」
「他們太脆弱了。如果我直接在他們身上使用創造的共鳴，由我創造出的血肉比起他們原來的，要更加完好、具有神聖力量，便會對他們整體的身體造成影響，產生排異。那樣他們外觀會顯得更健康，但實際上身體運作不了，反而會消耗生命力，最後早夭。」
他沉默了一下，咬著嘴唇，問道：「……很明顯嗎？」
「啊？」姜蕪茫然，沒反應過來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指的是什麼。
「我表現得很痛嗎？……我剛被創造出來，還不是很會忍痛。」
「還好。」姜蕪客觀地評價：「你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流眼淚，其實不仔細看的話是看不出來的。只是我一直看著你，我在觀察你，所以能夠看到。」
「……」德卡斯特轉過臉去，不看她了。
下一位接受賜福的人已經到台上來了。是一位小女孩。她被人攙扶著上來，整個人小小一隻，身體也瘦，讓人容易忽視。她身上本應該長著眼睛的地方，如今空缺了一隻。但她閉著眼皮，便只讓人看得到她閉上的眼眶不像正常人那樣有著眼球的凸起，並不如那些大剌剌露出身上殘缺的人更令人驚異。她的皮膚是紙一般的白色，整個人幾乎透明。
——不，她就是透明的。她整個人身上的色彩都很輕，像一隻小小的、幻影般的幽靈。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的影子都要比其餘人淡薄許多，只有輕描淡寫的一塊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