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長恨一雙怒焰熊熊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認定玉京子這個冒牌貨帝君就是罪魁禍首。
明光也沒有多說什麼。當年「紫衡帝君」讓越君朴負責貶他下凡,十有八九就沒安好心。
假如換作其他仙官,未必會動這種手腳,唯獨越君朴有可能這麼做。而他就偏偏選中了他,這會是巧合嗎?
玉京子分明就是存心要借刀殺人,而越君朴也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成為了任他擺布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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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齒地發完狠後,應長恨注視著明光輕聲問道:「這些年,你在太形山一定過得很苦吧?」
雖然遭貶時走畜生道下凡淪為一條魚,但阿難並不是那種只有七秒鐘記憶的魚。
恰恰相反,他的所有記憶都在魂靈中保存完好。
如果只是普通的魚類,沒有昔日的記憶,那麼他還可以在太形山的湖泊中當一條懵懂無知的鯉魚。
然而他卻清楚地記得前塵舊事,過往的一切對比今朝的現在,這種今非昔比的巨大落差,註定會讓他的每一天都過得痛苦不堪。
「一開始是的,後來也就習慣了。」
明光仍然簡單的一語帶過,雲淡風輕的聲音就像在談論天氣,卻聽得應長恨心裡越發酸楚難當。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怎麼年紀輕輕就做了鬼?是在越城出了什麼意外嗎?」
十五歲那年遊歷越城時,明光在嘉湖救下了雙頭畸形兒阿難,動手為他割去了那個多餘的頭顱。
原本還以為這個孩子恢復正常外形後會苦盡甘來,卻不知為何竟英年早逝了。
此時此刻,應長恨終於弄明白了一件事。
那晚在玉嶺,他明明想要拖著阿難一起死,他卻還是不計前嫌地從疫鬼手裡救了他。
「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所以厲無情要殺我時才會救我。」
「一開始只是感覺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三百多年前的事相隔太過遙遠,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既然都救過一次了,那就再多救一次吧。」
應長恨內心是說不出的百感交集,原來他的兩位救命恩人其實就是同一位。
——也不知是什麼天意註定,三百多年前的明光和三百多年後的阿難,兩次救了他的命。
「當年你在越城救了我,我一直想要報答你。後來你飛升成仙,越城為你修建了一座很大很氣派的神廟,我就去做了一個負責清掃的小道士,每天把廟觀收拾得一塵不染。日子雖然清苦,卻是我過得最平靜也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應長恨的眉宇間浮起一縷回憶之色,在越城靈曜廟度過的那三年,是他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太平歲月。
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道士,卻是在恩人的神廟中日夜供奉他,他願意餘生都留在這裡報恩。
然而,這段好時光僅三年就到頭了。明光被貶下凡後,人間凡界的靈曜廟陸續毀於雷火,越城這一座也不例外。
「後來靈曜廟毀於雷火,我來不及逃離,就葬身火海了。」
經年後舊事重提,應長恨的語氣和明光一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別人的事,與自己毫不相干。
「阿難弟弟,你怎麼沒有變成老實本分的冥鬼去投胎,而是化作厲鬼在無間鬼域闖蕩呢?」
「因為我想替你報仇。天界潑在你身上的這盆髒水,我想讓他們用血來清洗。」
應長恨不再掩飾自己對天界的憎恨。既然阿難不是墮凡的仙鯉,而是當年遭貶時被坑去畜生道的明光,那他們就是同仇敵愾的一方。
「當年的事你並不清楚,怎麼就肯定我是被潑了髒水呢?」
應長恨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明光,一字一頓緩慢而有力地道:「靈曜天君,你是我唯一信奉的神明。無論別人怎麼說,我堅信你絕對不是那種狼子野心的人。」
「我都已經垮台三百年了,還以為信徒早就跑光了,沒想到還有碩果僅存的一個。阿難弟弟,謝謝你。」
明光感慨萬千地伸出一隻手,按在應長恨的肩膀上,他粲然微笑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在無間鬼域,應長恨一向出了名的冷心冷麵,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笑容。
微笑對他來說像是比黃金珠寶更加貴重的禮物,吝嗇得不願送給別人,唯獨阿難是個例外。
如今得知阿難就是明光,這一禮物更是免費大放送。
「行,那我就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客氣話了。阿難弟弟,現在你可以叫我一聲阿難哥哥了吧?」
曾經的難兄難弟組合,阿難一直親親熱熱地管應長恨叫阿難弟弟,他卻從沒叫過他一聲哥哥。
即使關係密切後,他也只是不再惡聲惡氣地喊臭妖怪,而是直接叫他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