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子微嘆氣道:
「太清元君,你的願望一點也不過分,是世間女子最常見的心愿。只是你沒有嫁對人,如果當初嫁的是一位普通臣子,而非一國儲君,這樣的心愿就很容易實現。」
檀豫則道:
「是啊!太玄真君畢竟是北鄣太子,他出於國家利益方面的考慮,面臨一些艱難抉擇時肯定要以大局為重,難免就會有所犧牲。選擇犧牲這個孩子他應該也是難過的,畢竟那也是他的親骨肉嘛!」
「放狗屁,男子想要成就大業,女人孩子就活該成為被犧牲的對象嗎?而且犧牲自己才叫犧牲,犧牲別人算哪門子的犧牲?陸衢讓我失去了孩子做不成母親,對他並沒有絲毫影響,他的側妃、良娣、良媛等姬妾先後為他生了十幾個兒女,你們說說他這能叫犧牲嗎?」
怒不可遏地反駁後,溫且惠臉上又露出一個悲憤且無奈的苦澀笑容。
「雖然我不認同這個狗屁說法,但事實就是這麼殘酷。因為只有男人才有資格博弈天下建功立業,女人既沒有這個資格還只能依附男人生存。所以他們在追求功成名就時選擇犧牲女人孩子,不但不會招惹非議,反而還會讓人覺得是能成大事者。」
「世俗觀念都覺得女人成不了大事,只能以夫為天。我曾經也想按照這條夫為妻綱的路走下去,可是陸衢卻把它堵死了。他一手毀滅了原來的我,鑄就了一個全新的我。這個全新的我不再想當什麼賢妻良母,恰恰相反,我人生唯一的目標就是殺夫。」
孩子早產夭折的真相,讓溫且惠原本碧水溶溶的心湖,瞬間變成了乾涸龜裂的河床。
也永遠不會再有甘霖降落,那是不存在的東西,只能一直這麼幹著裂著。她的世界就是如此堅硬,而她必須更加堅硬地去面對一切。
所有仙官都沉默不語,聽著溫且惠繼續咬牙切齒地往下說。
「陸衢奪走了我的孩子,也奪走了我的一切,我當然也要以牙還牙地奪走他的一切。我不覺得自己有錯,就算有也是他錯在先,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我唯一的錯誤,就是不該出於私心陷害明光,這是我的錯我認。但是對於陸衢的死,我不會有半點愧疚之心,都是他活該自找。」
「一切就是這樣,我溫且惠最終干成了一件大事,不但神不知鬼不覺地設局殺了陸衢,讓江天曠頂替他的身份成為仙官,最後還和他一起當上了帝君與王母,成為三界最有權勢的人。就算在位時間不長,也已然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哈哈哈,放眼全天下的男人,試問有幾個能達到我這樣的高度?」
酈子微苦笑著承認道:「太清元君,你這個神女當的,確實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今天當眾對你們說明這一切,只是想要澄清一點——我不想繼續留在天界做神女,並不是因為什麼狗屁喪夫之痛,陸衢根本就不配我為他這麼做。」
近乎咆哮般地喊出這番話後,溫且惠深吸一口氣後又重新開口。
「我做出這個選擇,只是不想再演戲。一個深愛丈夫的神女角色,我實在是懶得繼續扮演下去了。還是那句話,陸衢不配。來生我也不想再做人,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輩子雖然演得很成功但也很辛苦,下輩子我想換種輕鬆的活法。」
「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想罵我淫/婦也好,毒婦也罷,隨便怎麼罵我都無所謂,反正我也聽不見了。」
溫且惠最後的視線落在明光身上,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明光,你……」
千言萬語在心頭盤旋著,最終吐出口的卻只有兩個字:「珍重!」
目光深深地看了明光最後一眼,溫且惠就毫不猶豫地轉身跳下了輪迴道,旋即消失於滿天雲霧中。
從今往後,雲間仙境再沒有太清元君這一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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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且惠自行墮凡的第二天,普和真君檀豫拄著一根拐杖,老態龍鍾地來到靈曜殿拜見帝君。
那時候,明光正和酈子微、鍾離斐一起商量以後天界該如何治理。
如今雲間仙境武神凋零,鍾離斐儼然已經成為武神之首,酈子微則稱得上是文神之首,明光對他們二人也十分倚重。
「普和真君,你怎麼來了?」
檀豫開門見山地直說來意。
「帝君,我曾經在檀繡身上動過什麼手腳,相信你已經很清楚了。這是觸犯天規的事,我今日特來認罪,請帝君貶我下凡。」
如果檀豫拒不承認自己做過的事,完全可以像溫且惠之前那樣穩坐神仙寶座。
但是溫且惠選擇當眾坦白一切自墮凡界,顯然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觸動。
明光不無意外地揚眉一笑,「普和真君,你能這麼做,我很欣慰。」
酈子微和鍾離斐雖然早就猜出了檀豫做過觸犯天規的事,但是這位老神仙如果自己不說,就沒人能揪住他的小辮子。對於他此刻的主動坦白,二人都心生佩服。
「帝君,普和真君要是遭貶下凡了,雲間仙境可就少了一個煉丹的仙師呢!要不就看在他自己坦白的份上從輕發落如何?」
酈子微提出的這一建議,鍾離斐點頭贊同道:「是啊,懇請帝君從輕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