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的聲音很急,「管家,我娘前頭的病好了嗎,我就想瞧一眼,一眼就好。」
管家一把把他的手拂開,不耐煩道:「不知道,等你娘死了自然會通知你。」
後門哐當一聲關上了。
周玉砰砰砰砸了好一會兒門,可裡頭沒有絲毫動靜。
「敲什麼敲,還不趕緊過來扶我?」
江正青的語氣里含著濃濃的怒意。
上回來鎮上他娘聽說周邵病了,非逼他帶著周玉來周家,還叮囑他多多巴結這個大舅哥,江正青儘管很不情願,但還是來了。
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人和禮都被打了出來,簡直顏面掃地,江正青活這麼大都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他得罪不起周家,只能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了周玉身上,周玉來扶他的時候嘴上一直罵罵咧咧,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然後一抬眼就看見了面前的江清淮和林竹。
江正青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
江清淮和林竹並沒有多逗留,很快就離了福招巷換另一個方向繼續往前走。
褲腿突然被人扯了扯,林竹立即停下腳步朝身後看去。
是個小男孩兒,瞧著約莫三四歲的模樣。
男孩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背簍,一隻手還伸著,似乎想讓林竹給他桃子吃。
林竹正要和他說話,耳邊忽然又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下意識抬起眼看過去。
跑來的夫郎眉眼和男孩有七八分像,明顯是男孩的阿爹。
再一細看,林竹便覺對方似乎有些眼熟,等人一開始比劃他就想起來了,是村裡的啞巴夫郎。
啞巴是村里人對他的稱呼,林竹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啞巴合起手衝著林竹和江清淮拜了拜,臉上全是尷尬和緊張,他一邊啊啊地說話一邊扯著男孩往回走。
但男孩說什麼也不肯走,饞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啞巴嚇得臉都白了,拼命拽著兒子走。
林竹下意識去看江清淮。
江清淮給他遞了一個溫和的眼神。
於是,林竹伸手拉住了男孩,在啞巴顫抖的視線下,從背簍里取了一隻又大又紅的桃兒塞到了男孩手裡。
桃兒太大,男孩一隻手甚至抓不過來。
啞巴驚訝地瞪大了眼,似乎很是無所適從。
林竹小聲道:「給,給你們吃。」
他說完才想起啞巴好像耳朵也是聾的,尷尬地抿了抿唇。
趁著阿爹發怔的這點空檔,男孩掙開另一隻手,捧著桃兒啊嗚咬了一口。
林竹嚇了一跳,「要洗的,洗了才能吃。」
但男孩好像根本沒在意桃上的毛,又悶著頭啃了幾口。
啞巴啊啊了好幾句,林竹和江清淮都聽不懂。
半晌,他從衣襟里摸出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布包,把裡頭僅剩的兩枚銅板倒出來遞給林竹。
他大概知道兩文錢太少,遠遠不夠買一隻桃兒,窘迫的滿臉通紅,連枯瘦的手都在顫抖。
林竹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放慢語速道:「送你們的。」
啞巴聽懂了,更窘迫了,可是他也沒法子,身上只有兩文錢,都是他婆母數好了的,回去要上交的。
而桃兒已經讓大毛啃了,也不能還回去。
男孩又啃了幾口,把桃兒啃去了三分之一,然後他捧著桃兒遞給啞巴,嘴裡啊啊幾聲,示意啞巴吃。
啞巴眼睛都紅了,不知道是感動還是無措。
江清淮伸手摸了摸大毛的腦袋,然後沖啞巴點了點頭,就拉著林竹繼續往前走。
雖然知道啞巴聽不見,但林竹還是走出去一段才開口,「啞巴很可憐的,聽說他生下來的時候耳朵還是好好的,後來被他爹打壞的,慢慢的嘴巴也說不出話來了,他爹很嫌棄他,他娘一死就把他賣給了咱們村的田黑子,田黑子也是個壞的,就和……和我爹差不多。」
最後一句聲音很小,還透著一點沮喪。
江清淮摸摸他的腦袋,哄道:「等晚上我就把小蛇放到林家去,嚇死他和王冬翠。」
林竹笑了一聲,「嚇不著的。」
江清淮笑笑,把話題轉移開,「不早了,我們直接去醉香樓吧。」
「嗯。」
醉香樓的大廚和江清淮相熟,過去以後沒費什麼勁兒就把桃兒全賣了,價錢比散賣要便宜一些,但也是大廚能給出的最高價了。
最後兩竹簍滿滿當當的桃兒,賣出去四百文。
走之前大廚還笑眯眯地遞了張紙給江清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