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孟之正要指揮車隊退到一旁去便聽到後面有一隊人騎馬過來。
為首的人收緊韁繩,在孟之所在的馬車旁邊停下。劉達見狀小跑上前迎接。
「崔將軍。」
孟之放下帘子的手一頓,抬眼看向來人。
正是十六年前的那個安遠將軍崔子陽。
崔子陽一身笨重的甲冑,下馬時的盔甲磕碰聲一聲接一聲地傳入孟之的耳朵中,由遠及近,直至身旁。
「時小姐。」崔子陽有意低著眼,沒有看孟之,「下官來護送您出去。」
孟之聽著崔子陽熟悉的聲音,看著崔子陽不再年輕的面龐,心底突然生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中天一天,地上一年。嚴格上說她與崔子陽也只有多半個月未見,如今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初心裡整日裝著一籮筐事情的幽桐,而是時將軍府中最受寵的小姐。而崔子陽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動不動就翻牆翻窗的毛頭小子了。
「念聽先謝過崔將軍了。」
雖然孟之現在變了模樣和聲音,可單看還是能看出來與自己真實的面貌還有五六分相似。孟之不知道自己應該懷有什麼樣的心情去跟崔子陽說話,她想或許自己從心底希望崔子陽能夠認出自己吧。
崔子陽後退一步抱拳行禮過後便揮揮手讓自己的人將孟之的車隊給圍了起來。
就算崔子陽認出了自己,可又能怎麼樣呢?
孟之放下帘子在馬車中端坐好。
葉衛昌和燕澤坐在孟之對面,一個雙手抱在胸前正靠在床邊閉目養神,一個正時刻關注著孟之的舉動和神情。
「念兒,可是離家太久有些想家了?」葉衛昌往孟之這邊蹭了蹭。
孟之被葉衛昌的話給逗笑了:「沒有。」
葉衛昌看著孟之的苦笑,心裡還是有些難受。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燕澤,沒有再開口。
城外門口圍了好多流民,他們虎視眈眈地窺視著每一戶出城的人家。這裡面大多數都是青壯年。正值晌午,大多數人赤著膊露出黝黑的沾染了泥土的皮膚,腳踩著半開不開地磨腳的草鞋。
不遠處的賑災棚下是已經使不上力氣的女人,她們隨意地坐在地上。可她們也並不比城門的男人們好到哪裡去,儘管凌亂,但她們的衣服還緊緊地裹滿了全身,在悶熱地棚下滿臉通紅地用手有氣無力地扇著風。
崇州那邊連日陰雨,到了京城卻不見半分。氣候的變化再加上整日徒步趕路,很多流民都生著病隨地躺在一邊,只有時不時傳來的咳嗽聲告訴巡邏的衛兵他們還活著。
孟之的車隊一出城門就被流民圍了上來,若是沒有崔子陽他們,恐怕他們的糧食錢財都會被這些落難的「匪徒」洗劫一空。
「時小姐,可有被嚇著?」崔子陽沉靜的嗓音在四周的嘈雜叫喊聲中顯得尤為明顯。
孟之掀開帘子一角回答:「還好,就是麻煩將軍了。」
「有什麼麻不麻煩的,得我們謝姑娘才是。若不是時姑娘有心出城來施粥,恐怕這城外又要死上許多人。」崔子陽看著前路說道,「姑娘,待會兒我們就在前面的賑災棚旁邊停下,我讓人守著你們休息休息。那邊也有一戶人家在施粥,等會我引她來見見您。」
孟之點了點頭放下帘子:「有勞將軍了。」
馬車在離賑災棚不遠處停下。隨行跟來的下人和小廝都開始各自忙活,搭營的搭營,架鍋的架鍋,卸貨的卸貨……
孟之用腳踢了一下還在睡夢中的燕澤,將他叫醒後又看向葉衛昌。
「衛昌,你們先出去一下,我先在車上換身衣服。」收拾衣物時孟之有意讓桂香準備了幾身普通的衣裙帶著,方才見了城外流民清一色的灰黑的粗布衣服,她覺得自己現在身上穿著的還是有些艷麗了。
葉衛昌點了點頭然後推著燕澤一起下去等著了。
換好衣服後孟之下了馬車,先前一直圍在車隊周圍的流民已經被崔子陽的人給隔開了。
孟之一下車她就能聽到不遠處的流民們都開始議論。
「聽城門的守衛說,這是時將軍家的夫人,心好著呢,每年都會在城關那邊施粥。」
「夫人?時將軍應當也有四十好幾了吧,他這位夫人看著也才十六七。我看啊這人不是姨娘就是外室。」
「我瞧著也像,那些官家夫人平時施粥也都是做做樣子,怎麼可能真的到城外施粥?」
「是啊,估計就是被主母趕到城外施粥的姨娘,人長的還挺水靈,不知道時將軍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心疼哈哈哈。」
「……」
桂香聽見後正要上去為孟之跟他們這些沒見識的刁民好好議論一番,被孟之給拉了回來。
「小姐,他們說話也太難聽了。要不是為他們,咱們還不用到城外的地方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