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深夜裡憐南將這段話反駁了個遍,可不得不承認,這段話安慰住了他。
所以......
憐南輕聲對自己說:「要忍住。」
他用手撫平病例,慢慢地朝著同宋津言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憐南看不見的地方,宋津言腳步停了一下。可宋津言到底也沒有回頭,他走到盡頭的廁所,將眼鏡取下,用涼水清醒了一下臉。
他連著熬了三天,身體和精神都足夠疲倦,難免反應比平時慢些。
他將那一句不該出口的「新年快樂」歸結於此。
*
科室里,林燦先是給憐南開了檢查單子。
詢問身體情況的間隙,林燦假裝無意開口:「我身邊好多朋友都被父母催婚去相親了,幸好我爸媽開明,憐南,你過年有沒有被伯父伯母催?」
憐南一怔,一雙眼中沒有什麼情緒,輕輕地看了林燦一眼。
幾乎是看見憐南表情的那一剎那,林燦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果然,下一刻,憐南輕聲說:「沒有人催,我爸媽已經不在了。」即便在,爸爸媽媽對他和宋津言的事情心知肚明,也不太會催他。當然後面這些憐南就沒說了。
憐南沒有太看見林燦眼中覺得自己說錯話的歉疚,捏了捏手指假裝不經意問道:「你身邊很多朋友都被催了嗎?」
林燦覺得自己犯了大錯幾乎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嗯嗯,很多人都被催了......」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胡亂編的話,林燦忙說道:「比如宋醫生,就是之前給你看診那個,他家裡就催的厲害。」
憐南:「宋醫生也去相親了嗎?」
林燦:「對......」
接下來聊的什麼憐南已經有些忘了,離開醫院的時候,憐南手腳都冷的可怕。消毒水氣味伴隨著冬日寒風的味道,憐南聞了有些想吐。
他佝到花壇旁邊,乾嘔了兩聲並沒有嘔出來。
前十幾年養起來的教養讓他沒有直接坐到地上,而是緩慢地走了兩步到了長椅處。他安靜地坐下,眼眸止不住地顫抖。
其實他也知道......即便林燦不說。
當初在嵇辰的手機里,他看見過宋津言和人相親的照片。那時候他失而復得,知道宋津言還活著,眼裡只有兩年沒見的宋津言。
可後來他慢慢就想起來,宋津言在同人相親。
他安慰自己沒關係,按照宋伯伯宋伯母的性子,的確是會給宋津言安排相親的。宋津言只是忘了他......等宋津言想起來一點,哪怕同他的一點過往,或者他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宋津言就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他曾經有這個自信,曾經覺得理所當然。
可好像不是......好像不是......
這段時間翻來覆去的忍耐,一點點嚼碎安慰自己的話好似成為了一個笑話。
憐南恍若一個僵硬的冰雕坐在長椅上,偶爾面前有來往的人,看他一眼後又匆匆離去。醫院裡各處有各處的絕望,憐南的又算什麼呢?
憐南的算什麼呢......
算一場大病,來的突然又不突然,葵花照顧時甚至有一種憐南終於病倒了的想法。
葵花第一次見到憐南時,是一個午後。
雖然A城的冬天很冷,但太陽光並不算吝嗇。可陽光照在憐南身上的時候,看不見絲毫暖意。憐南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如果一定要形容,葵花想了很久,覺得是冰冷的柔軟的死氣。
這種感覺不僅僅來源於憐南那張連白雪都遜色三分的臉,還來源於那雙抬起時顫著睫毛卻無波瀾的漂亮眼睛。
憐南是一種超脫性別的好看,漂亮這個在大眾意義上更偏向於女性化的詞用在憐南的身上卻不顯得絲毫突兀。
而且,憐南給她的感覺,和她的媽媽很像。
安靜冷漠的柔和,無波無瀾的絕望。當然,和憐南不一樣的是,葵花從始至終都覺得她媽媽罪有應得。
從第一眼開始,葵花就覺得憐南像生了一場大病,一直在生病,一直都沒有好。可實際上,憐南除了斷斷續續的胃疼,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