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成為皇帝後宮的三千佳麗,似乎這偌大的天下,都沒有女子可以為之拼搏的地方。難道就在後宅,一直當個主母嗎?
有些問題從前沒有想過,似乎是因著想了也沒有出路。於是久而久之,便成了不太能觸動的某個結。
風寒還沒完全好的蜜珠,因為藥性,臉頰有些潮紅,眼眸瞧著水汪汪但卻茫然無害。
蓄月望著這樣的大小姐,沉默了一陣,才開口。
「奴婢想一輩子平安無憂。」
第46章
雙更合一
在這世上, 其他的事求無所求。
求了能得到嗎?
蓄月心中也是茫然的。
主家心地善良,她就能求個善終。但若主家不好,苛刻一些, 亂葬崗里一丟也是沒什麼稀奇的事。
蜜珠聽著蓄月的話, 沉思了一陣,才又道。
「真的沒有旁的想做的事嗎?」
蓄月本不想說心裡話的,但瞧著自家大小姐那雙格外濕漉漉的眼神,鬼使神差開口道。
「奴婢喜歡觀察人,也喜歡管人,若是有機會, 想當個管事的。」
她打小就比普通人冷靜一些, 情緒起伏也小。
小時候爹娘因著災荒年,吃不起飯的時候,蓄月就睜著一雙眼主動對爹娘說:「你們把我賣了, 拿點錢活過冬天吧。」
她上頭有一個哥哥, 家裡人本想勒緊褲腰帶送兄長去學堂讀書習字,將來也好能使把勁兒考個秀才功名,這樣也算是從面朝黃土的種地莊稼漢變成耕讀世家了。
祖上也出過讀書人的秀才, 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到了爹這一輩,依然期盼著能讓後代恢復一點祖先的榮光,不要徹底淪為莊稼漢。
兄長並不愛讀書,厭煩那些個繁文縟節和咬文嚼字, 但偏偏因著是男兒,就要背負全家的期待。
而她雖喜歡讀書,天生對讀書人嚮往,卻也因為女兒身,只能在家中幫著做些簡單的活計, 想著將來長大了,靠著一門親事的聘禮,給兄長攢點娶親的錢。
可惜這些盤算都沒能等到將來實現。災年就連飯都吃不起了,一家人一天只能喝一點稀粥,專門養來生蛋的雞也沒熬過去生了病沒了。
爹娘整日愁眉不展,兄長也躺在榻上,因著發熱看不起大夫,只能硬生生的熬。
眼瞅著這個冬天是熬不過去了,屋子裡在漏風,爹找了點木材擋住了縫隙,但只要不生火就還是冷颼颼的打寒戰。
有同村的人過來問爹,要不要把她賣了,省得留下來多一口人的飯,大家都活不過去。
爹抽著用葉子捲起來的旱菸,沒有吭聲。
她就知道,爹心裡是願意的,只是過不掉心裡這一關。
同村的人都走了,和爹說讓他考慮一晚,考慮好了,明兒她帶人牙子過來領人。
蓄月就一直站在門後看著爹,看他爹穿著破舊的夾襖,旱菸沒抽一會兒就到了盡頭,地上連個火星子都瞧不見。
她回頭看看娘,米缸里已經見底,就那麼一小把陳米,但娘卻總希冀著奇蹟出現一般,時不時就要湊過去,用手一顆一顆的看。
他們看起來就是這個災年裡隨處可見的破爛。
只等冬日一過,所有人就都沒了。
蓄月那時候就發現了,自己和一般人不一樣,她知道爹想賣自己,卻沒有傷心,也沒有難過,只有冷靜。
小小的心裡盤算著自己被賣了之後,將來這個家會不會好一點?
於是這一日沒等天黑,沒等爹熬過去良心這一關,她就主動對爹娘說了這話:「爹娘,我願意跟人牙子走。去當大戶人家的丫鬟,還能吃飽飯,比在這強。」
她得這麼說,爹娘才能覺得少點愧疚。
娘一下子就哭了,抱住她嗷嗷的哭,還去打爹,說他是喪盡良心了,才會想要去賣孩子。
蓄月沒吭聲,她是爹娘生的,但卻似乎只學會了爹在面對大事的沉默,沒有學會娘的情感。
直到離開家,被人牙子牽著帶走,看到身後兄長病著從屋裡追出來。
她不僅沒有好好告別,還對兄長說了重話。
「兄長若是有出息,考中了秀才有功名,這等災年我就不用被賣了。」
「先前兄長貪玩,這個災年有我。以後兄長貪玩,下個災年就沒妹妹再賣了。」
「兄長不能撐起這個家,就愧對我。」
她看到還在發熱的兄長,一下子怔在那,像被雷擊,面色頹敗,心裡知道今日自己說的這一番話,會成為一根刺扎在兄長心底。
但有刺是好事,能激發男兒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