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顧月霖落筆,一封信呈現在紙上:
妾身林珂,祖籍蘇州,雙親辭世後,留有家資些許、良田若干。
今時身懷六甲,俗事纏身,恐難撫養孩子。
得見此信之時,必是與我陰陽相隔;得見此信之人,當是撫養孩子的恩人。
在此遙拜,不勝感激。
今生無可為報,僅能贈予手中產業,自知惡俗,然無他法。
一概契書印信,寄存於七風閣,已付予店家三十年籌資;另有票據存放於衣物鞋襪之中,憑票據取物。
今日起五年內,帶上孩子、寄存之物到暖玉閣,若無誤,五日後可接手;
今日起三十年內,帶此書信、寄存之物到暖玉閣,若無誤,十日後可接手。
暖玉閣人手皆為林家忠僕,查證不可避免。
孤絕之人,身如浮萍,心亂如麻,言辭多有失禮,萬請海涵。
妾身再拜,惟願來世有緣相逢,報恩情之萬一。
落款林珂,時間是顧月霖出生前兩個月,另有一個標識,圓形印章,中間有篆書「暖玉閣」。
「令堂早已料到有事發生,這才儘早籌備。」君若嘆息著,道出信中要緊的消息之一。
顧月霖頷首,「暖玉閣我不曾聽說,七風閣卻是聽人說過幾次。」
說到君若的老本行了,她娓娓道來:「七風閣算是頂尖的當鋪,如今到那裡當掉或是存放的物件兒,價值都在萬兩以上。
「那裡信譽極佳,且保管得當,就算是價值連城的物件兒,存在那裡多少年,也不會損傷分毫。
「聽我爹說,二三十年前也曾出過失竊的事,損失慘重,但七風閣都照失主定的價格雙倍賠償了,是因此,賠了銀錢,卻賺了最佳的名聲。」
顧月霖語帶欽佩:「精明不假,有魄力也是真。」
「對,換個人早就找替罪羊坐牢抵債了。」君若又道,「至於暖玉閣,幾十年前是玉石鋪子,老闆發跡之後改成了銀樓,招牌卻沒換。
「說起來,七風閣的老闆我見過,到暖玉閣能見到的卻只有大掌柜,每每問起老闆在不在,都說不是京城人士,輕易不會過來。
「如今看來,那倒也不是敷衍之詞。」
顧月霖把沒檢查過的衣服推給她,「接茬幫我找票據,還有兩雙虎頭鞋,我去拿過來。」
「好。」
林珂寄存的東西里,可能有表露夫君身份的東西。
即便沒有,以信中所言,暖玉閣是林家產業,那麼,掌柜的總不至於不知道林珂曾嫁給誰。
不管怎樣,找到票據去七風閣是當務之急。
找票據相對來說簡單許多,因為那必須是一張摺疊起來的紙,衣物上若存放,找起來很容易,而且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君若查看完便原樣疊起來,放回包袱。
最終,君若的注意力放到虎頭鞋上,起先卻是愛不釋手地把玩多時,嘖嘖稱奇,「這樣漂亮的鞋子,也不知我小時候穿沒穿過。」
顧月霖莞爾,轉身取過酒,倒了兩杯。他根本不知道從哪兒琢磨起,索性撂挑子等著。
君若賞看夠了,又喝了一杯酒,這才開始查驗。
手指探進鞋子裡面,立刻覺出有黃豆粒大小的硬物,明眸流轉出迫人的光華。
票據一準兒藏在這裡。
大人只要不缺心眼兒,給孩子穿衣物鞋襪之前,都要檢查一遍。也就是說,這雙虎頭鞋,林珂根本沒打算讓孩子當即穿上。
再仔細瞧,發現這雙鞋子的鞋底比別的要厚許多,這裡瞧瞧那裡捏捏,她說:「哥,我似乎得把鞋底拆開。」
「那就拆。要不是你當即取過來,我到今日也不見得想起這些衣物。」顧月霖又遞給她一杯酒,「不著急。」
「不急才怪,打量我和你一樣沉得住氣?」君若一口喝盡杯中酒,「忙完再喝,今晚肯定睡不著了。」
「我喚人備些下酒菜。」
「好啊。」
君若打小起,就愛跑針線房監督人給自己做鞋子靴子,這會兒特別慶幸有這毛病,不然她還真不會拆鞋底——在她眼裡,這雙虎頭鞋簡直可以做擺件兒,決不能拆得無法復原。
要是楊柳曉風會做針線就好了,吩咐一句的事而已,可惜有什麼主家就有什麼親信,倆丫頭跟她一樣,寧可挨揍也不肯做針線。
她小心翼翼地動手,頗費了些時間,才把有硌腳的東西的鞋底拆下。
那個黃豆粒大小的東西,是一顆小珍珠。
鞋底中間一個極薄的用皮子做成的小信封,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封口封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