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兒,就當我是替我徒弟清明做的,若他還在......至少不會讓你們娘兒倆獨自面對那個殺千刀的。」說完,曾木匠抹了把眼淚,佝僂著背,帶著傢伙事兒離開了。
第二日一早,盧月照便出了門,她手中緊緊握著一張被摺疊得齊整的紙,叩響了一家又一家的門。
連續拜訪過十家後,盧月照獨自一人來到了被燒毀的私塾。
白色紙張緩緩展開,墨書種種,皆為李康泰的罪證,從最開始董三庭看不過李康泰欺男霸女的惡行被打成重傷,落下了殘疾,然後到盧月照自己險些被李康泰迫害,再到前幾日的傷人縱火,字字句句,清晰分明。
此刻,訴狀的落款處已經有了此次重傷十人的鮮紅指印,他們之中除了齊秀才,大多不會寫字,名字是盧月照代寫的。
而為首的,正是盧月照自己的名字以及她的手印。
李康泰此人窮凶極惡,他此次到東莊村行兇就沒有打算讓盧月照活,只是因為她帶著旂兒去往了周媛家這才躲過,這本是盧家與李康泰的恩怨,但卻連累了村中老幼婦孺受此無妄之災。
李康泰沒有給盧月照留活路,盧月照想明白了,與其在家中等著李康泰再次返回被殺,不如奮力一搏,不搏是死,一搏或許也是死,但是或許會換來一線生機。
「梨兒。」
盧月照聽到有人在她身後喚她名字。
來人跛著腳,身後跟著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
盧月照認出了他們,年輕的是董三庭,也是東莊村受李康泰迫害的第一個苦主,後面跟著的是董三庭的父親。
今早,盧月照也敲了董家的大門,她知曉院中有人,只不過沒有給她開門。
盧月照明白董家父子的顧慮,他們父子二人也只是想活著而已,就這麼簡單,所以,她不強求,就像此次重傷十人一樣,若是不想在訴狀上留下姓名,盧月照不會強逼。
董三庭在盧月照身旁站定,他看著眼前的一片灰燼廢墟久久沒有開口。
許久後,他嘆了口氣,「我不會寫字,你幫我寫上我的名字吧。」
盧月照抬頭,看到了董三庭眼中的淚水。
「好,我幫你寫上。」
很快,名字被添上去,董三庭接過盧月照遞來的訴狀,在他的名字上按下了指印。
「我沒什麼本事,更沒什麼膽子,我怕......我怕李康泰再像上次一樣闖到我家裡,我的腿已經廢了,可我這條命還要留著......留著給我爹養老。所以......」
董三庭擦了擦眼淚,繼續說,「所以,昨天我聽說了李康泰又來了,躲在家裡沒出去,不怕你笑話,我當時讓我爹把院子都鎖上了,自己爬到了床底下躲著,生怕他又來......今早我聽說你找被李康泰打了的人簽狀子,知道是你在敲門,也沒讓我爹開門。」
「可是......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也不識幾個字,可我記得,自打我小時候記事起,不管是春夏秋冬,還是颳風下雪,我總能聽到私塾傳來的陣陣讀書聲,這麼多年,都聽習慣了。只可惜,我自己不爭氣,當時舉人老爺不收我家的錢,我爹拿掃把打了我三天我也不去上學,現在想來,還真是不懂事。」
「可是,私塾沒了,我是不是再也聽不到孩子們念書的聲音了......再也沒機會成為舉人老爺的學生了,就這樣窩窩囊囊過一輩子吧。」
有風吹過,帶起地上灰燼,轉轉停停,最終飛到天邊。
盧月照抬頭看去,紅了眼眶。
「不,董大哥,你不窩囊,在你為那個陌生女子出頭的那一刻,你就是那個最有膽量的。爺爺說過,他教人讀書識字不為其他,只願學童們能夠『知對錯,辨是非』。」
「董大哥,你早就做到了。」
董三庭哭著哭著,忽然就笑了。
不知不覺,盧月照身後聚集的人群漸漸多了起來,村裡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這次也一樣,大家都知曉了盧月照寫了訴狀,而這訴狀,是要見官的。
「梨兒,我老頭也來按一個手印,我陪著我兒子一起。」董老伯走上前說道。
「梨兒,我也簽!」陸家嬸子抱著旂兒也來了。
「我們一家子也簽!」李梅花一家人也走上前。
人群越聚集越多,一茬茬的村民走上前,在訴狀上寫著自己名字的地方按下了指印。
還好,訴狀的紙盧月照沒有裁過,剛好夠,夠幾乎整個東莊村的村民名字被書寫上去。
「李康泰這個惡霸欺人太甚,我們整個東莊村人都是見證,也讓他看看,我們不是好欺負的,他要是有本事就把我們整個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殺了,看看朝廷,看看皇上會不會護著他!」
「沒錯,告訴他,我們東莊村的人可不是孬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