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往事,葛氏眼裡泛起了淚花,「我真的,也不怕梨兒你笑話,我當時都抱著敬兒準備跳河了,可是,敬兒和我說,他爹臨死前讓他好好護著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我這才回了那個什麼都沒了的家。後來叛亂被朝廷平了,我的心愿也很簡單,就是做做農活兒,把敬兒拉扯大成了親也就算了。誰知道敬兒他是個有上進心,不甘心就這樣一輩子在田壟里,無論我怎麼打怎麼罵,非要讀書。」
「我知曉敬兒腦子聰明,是個讀書的料,可是家裡實在是掏不出交束脩的銀錢,有一次我實在是急了,把他綁在樹上打,非要讓他說出『不再讀書』四個字才行,結果敬兒就是不肯,整整三天,就是不肯鬆口,沒辦法,那天夜裡我心軟了,想著把他從樹上放下來,結果一出門人不見了。」
葛氏深深吐出一口氣,擦了擦眼淚,「我瘋了一樣找他,可就是找不見,實在沒法子了,我挨家挨戶敲門,這才打聽到,敬兒是去了隔壁鄉去讀書了,我也是個倔的,想著他有本事跑出去,就永遠別回來,愣是不去找他,直到年前,我實在想他想得不行了才去接敬兒回家。」
說到這裡,葛氏拉住了盧月照的手,「我是真沒想到啊,盧先生不但免了敬兒的束脩,還將他照料得這般好,個子抽條了許多,臉頰上也長了肉,最重要的是能夠讀書,他是真高興啊!我是真心念著盧先生的好,也怪我眼皮淺,沒有盧先生哪裡有敬兒和我現如今的日子!只可惜,自從三年前拜別先生後,敬兒公務繁忙,一年到頭在家的日子那是數都數的過來的,最後,連先生葬禮也沒能去成。」
「我記得莊敬哥在私塾讀書時爺爺就常常誇獎他,說他天資高,又刻苦,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莊敬哥能有今日,全是他自己時時刻刻擰著一股勁兒,是他自己的功勞,爺爺他只是托舉。」
「至於後來葬禮之事,爺爺他向來是不在意這些,他學生眾多,爺爺常說,只要學生們自己的日子過得好,始終牢記他在私塾時對他們『知對錯,辨是非』的要求,那就是對他這個老師最好的孝敬和報答。爺爺在天之靈知曉莊敬哥如今大好前程,也只會替他,替大娘高興!」盧月照說得誠懇。
葛氏看著身旁的盧月照,眼裡是遮不住的喜愛。
只可惜......
葛氏看向已經被香雪抱到裡間玩耍的旂兒。
這娃娃也好。
只可惜,娃兒娘不是自家媳婦,旂兒也不姓張。
葛氏無奈嘆息,隨後起身進了裡間逗弄著旂兒。
直到臨近晌午,張莊敬和葛氏才告辭。
張莊敬離開前,盧月照告訴他,她現如今在吳府教授吳夫人,頭一日去時,還看到了喬莊成菜販子的李康泰手下李六。
聽到這件事,張莊敬眉心擰得厲害,他默了許久,交待盧月照一定要小心。
「吳仲彥此人,並不簡單。」
這是張莊敬職責之內唯一能叮囑的一句話。
盧月照想了想,開口道:「莊敬哥,我兩日便會去一次吳府,會頻繁和吳夫人在內的吳府之人接觸,若是有什麼我能做到的,或者能夠幫著找到李康泰和吳大人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的,你一定要開口,只要我能做到我定盡全力!」
張莊敬聞言只是淺笑,隨後搖頭道:「我想開口的只有一件事——你只需護好自己便是,案子的事情有我在。」
*
從吳府出來後,盧月照再次經過了那家賣新鮮桃子的小攤,桃子紅得誘人,上次她買的那兜子因為香雪和旂兒被抓之事沒能嘗鮮,這次便又買了一兜帶回去。
轉過街角,盧月照便拐進了自家所在的巷子裡,遠遠地,她瞧見巷子那一頭像是有三四個年輕男子正往她這邊看來,均是身高馬大的壯漢。
盧月照留了個神,多看了那邊一眼,可是其中一個漢子和她對視後,沒一會兒又挪開了視線。
等等——
盧月照忽然轉身,看向自己的來處,她方才經過時,好像一旁也站了兩三個還是三四個人來著。
她緊緊皺著眉,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家門前。
跨過門檻,盧月照迅速轉身將家門帶上,似是不放心,又將門反鎖,這才放了心往裡走去。
「香雪,我回來啦——」
沒人回應,難道是出去啦?
盧月照繞過影壁,「香雪你......」
見到眼前情形,她瞪大了雙眼,也顧不得手上還拎著布兜,扔下後就向前跑去。
「你,你們是誰!放開香雪!」
饒是盧月照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家的這一小小院子裡,現如今竟站了有二十多個陌生男子,個個威猛,面無表情。
盧月照猛地回過神來,難道和方才她在巷子兩頭見到的那兩撥人是一回事嗎!
「唔,唔,唔——」
香雪被捆在院子裡的梨樹上,嘴巴還被塞滿了布,見到盧月照回來想喊但是也出不了太多聲音,她驚恐的雙眼下可見淚痕,還一直搖著頭,盧月照明白,香雪是想讓自己快跑。
盧月照衝上前,可步子還沒邁出去,下一刻一陣寒光閃過,不僅自己脖子上一左一右各架了一把刀,就連香雪也是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