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盆里存著淨水,裴祜指尖試了試,水溫正好,他將巾帕浸濕,然後擰乾,坐在床榻邊,為盧月照擦拭著額間的薄汗。
倏然,她緊閉的唇瓣略微動了動,裴祜目光落在上面,心下卻跟著一緊,好似被人用手死死捏住,他呼吸停滯,在等待什麼。
等著從她口中聽到一個人的名字。
那是裴祜守著她的第一夜,盧月照高熱不退,他將湯藥小心餵到她口中後,也像現在這般為她擦拭額頭,給她降熱。
但她神情突然萬般痛楚,裴祜不知她是因傷患處疼痛,還是夢魘了,才會這般睡得不安穩。
直到她口中喃喃著什麼,裴祜俯身去聽,她在喚著「清明」,她的亡夫。
一滴晶瑩淚水流下,裴祜抬手為她輕輕拭去,他嘗了嘗,是苦的。
而這次,裴祜並未等到那句「清明」。
他像是舒了半口氣。
盧月照幽幽轉醒時,不期落入他的眼眸。
從前,她看不懂他的目光,現今,她似乎看清了,不論是星辰浩瀚,亦或是靜水流深,那裡皆映著她的身影。
就像此刻一般,微波蕩漾。
她甚至捕捉到了他眸中壓抑之下欣喜若狂。
方寸之間,二人靜靜對望,誰都未曾開口。
最終,是裴祜最先別開視線,他起身將守在外間的太醫院院正和醫女喚進。
盧月照視線受阻,但她知曉,他就在不遠處等著。
一刻鐘後,太醫院院正向裴祜回稟盧月照的傷情,而後告退,輪到醫女上前。
這是自盧月照清醒後,醫女
第二回為她的傷口換藥。
她清晰地知曉,自己究竟傷在何處,傷情如何。
身前背後甚至腿上,是道道鞭傷,李康泰在鞭子上沾了鹽水,以至於她今晨看時,有幾處傷患還未結痂。
然後就是她的一雙手,被上了夾棍,右手小拇指被生生夾斷,剩餘皆紅腫不堪。
李康泰見盧月照緊咬下唇,甚至唇瓣都被她自己咬下一小塊肉,可她就是一聲不吭,絕不求饒,絕不哭喊,他面目猙獰,那燒紅的鐵炮烙眼看就要烙在她的胸口,也就是這時,於元忠留下的乾王親衛向元浴血闖入,將她身上的繩索割斷。
向元極為勇猛,以一人之血肉,殺盡李府數十守衛,甚至將李五李六這兩個李康泰的頭等侍從一刀斃命。
可盧月照渾身是傷,羸弱不已,向元試圖帶著暈厥的她突圍,但寡不敵眾,最終她還是落入李康泰手中。
被李府家丁撲倒之時,向元聽到了李康泰喊出的「亂葬崗」三字,而後向元終於逃出,但他自知自己傷勢過重,根本撐不到去西郊亂葬崗將盧月照救出,便隨即入宮,恰逢裴祜返回宮中,這才有了後來。
不過……盧月照身上最兇險的傷口並非之前所提之,而是距離她心口一寸的匕首刺傷。
李府得力護衛幾乎都被向元或殺之,或傷之,李康泰匆忙之下只讓一個廚房幫廚來為他行滅口之事。
廚子不過十六七的半大小子,出生到現在只殺雞殺魚,哪敢殺人,手抖之下刺偏不說,還在盧月照陡然睜眼後被嚇了個半死,非但被盧月照以虛弱之身奪了匕首,還在震天鐵蹄隱隱傳來時連滾帶爬逃離了屍山。
而盧月照則不顧身上傷口,撐著一口氣也要回到家中。
因為那裡,有她的旂兒。
裴祜神情專注,但薄唇一直緊抿,給盧月照一勺一勺餵完湯藥後,開始小心翼翼為她換手指上的藥。
因為這是她唯一暴露在外的傷處。
饒是已經見過多次,裴祜在拆開紗布後,依舊膽戰心驚。
那本是一雙修長白皙的柔荑,而非血肉模糊的肉骨啊!
他甚至不敢去想她潔白中衣之下的傷患該是如何,但他記得醫女第一次為她換衣上藥結束後,她那身前背後浸出的斑斑血跡……
念及此處,裴祜神情陡然冷峻,狀若雪山之巔的千年寒冰,盧月照從未見過他這般的神情。=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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