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祜掀開珠簾回到此處時,章應悄悄抬眼看了乾王一眼。
一年半未見,殿下依舊龍章鳳姿,容光煥發,此刻如玉面龐染了一絲紅暈,更顯氣色。
裴祜從小太監雙手捧著的漆盤裡端了一盞清茶飲盡,而後端坐正堂,賜座章應。
章應尚在孝期,此番進京是因為裴祜下令奪情,預備重新啟用他依舊任刑部尚書。
刑部,這個至今還未完全被攥進乾王手心的刑獄樞紐,裴祜此時任命章應無疑是給了那人重重一擊,或許,裴祜會因此整肅刑部,當然,也可能會一敗塗地,換來那人更為激烈的反抗與報復。
而章應很可能會因此最先成為那個被迫犧牲之人。
「章卿可想清了?」裴祜問道。
章應起身對著裴祜深深一揖,「微臣不怕,甘願充當這一行軍先鋒,為王爺,為大魏肝腦塗地,鞠躬盡瘁!」
「此亦為先父遺願,臣願畢生踐行此願,還望王爺成全!」
言罷,章應跪伏在地,給乾王重重磕了一個頭。
「愛卿快起!」裴祜起身扶起章應。
「老師他……身故時可安詳?」
念及自己與先太子太傅章晉的師生之誼,裴祜紅了眼眶。
章應搖了搖頭,「父親原本身體硬朗,是聽聞殿下驟然……才突然病了,待被罷官回鄉後,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郎中說,父親這是自己沒了鬥志,泄了精神……」
「彌留之際,父親喚著『太子』,深覺愧對殿下,無言面對先帝。」
章應已經哽咽。
裴祜閉上了雙眼,久久才平復心緒。
兩人攀談許久,直至臨近傍晚,章應才起身告辭。
臨走前,正堂東側珠簾微動,章應瞥了一眼,卻看到一個女子的側顏。
回京路上,章應已經聽聞乾王殿下在景和園養了一位美人。
章應先是震驚不已,因著他父親的緣故,儲君之名他自少年時便如雷貫耳,父親向來嚴肅,不論是對待兒孫,還是學生,要求都極高,這二十年來,也只有殿下能夠得父親頻頻誇讚,多年來,殿下更是不近女色,從未聽聞有過什麼荒唐行徑。
因此,章應才會如此驚訝。
不過,細想來,殿下早就到了該成婚有子的年歲,再者說來,以他之身份地位,別說現今只養了一個女子,就是一口氣養上十七八個,世人也只會道殿下一句「風流倜儻」,就該如此。
只是,這位神秘夫人的樣貌身形怎如此熟悉?
章應一邊細細想著,一邊向外走去。
就在他走到澄遠齋正堂門口處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是了!
那女子不正是父親舊友盧齊明的孫女盧月照,梨兒!
可她早已成婚,雖然他後來聽聞她的丈夫意外身死,她成了寡婦,還生下了與那人的遺腹子……
世間竟如此巧合之事?
殿下養的美人竟是他的世侄女梨兒?
念及此處,章應轉身回到正堂,裴祜剛剛起身,想要回到內寢,他知曉盧月照已經醒來。
「卿有何事?」他問道。
「回稟殿下,確有一事。」章應有些猶豫,可還是問出了口,「還請殿下恕罪,臣想問殿下一句,方才裡間的那位夫人可是籍貫直隸慶虞縣東鄉東莊村,姓盧名月照,小字梨兒?」
裴祜驚訝不已,他默了一瞬,點了頭。
「你怎知曉?還如此清楚?」
「莫非,你識得她?」
「回殿下,微臣確實認識夫人。」
「夫人的祖父乃先父深交舊友,甚至先父去世時,夫人還曾陪同盧世伯前來祭奠。」
裴祜隨即轉身重新坐回正堂圈椅。
「哦?」他饒有興味。
餘光掃過東側裡間,那裡已經沒了人,她方才醒來後便只是經過裡間處,因為那裡有一條內部通道,拐出去後便可順著小徑直通瀛洲玉雨。
看時辰,想必她見自己這廂還未結束,就先去看望旂兒了。
「如此說來,想必章卿知曉她許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