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想問問沒預約現在可以做紋身和穿孔嗎?」戴眼鏡那個小心翼翼地問,看起來是第一次來這種店。
延佇隱去面上的不悅,擺出平常的面無表情,「可以,上午沒客,但只能做現成圖。你想做哪種?」
「其實我也不太懂——」眼鏡仔眼神飄忽在工作室牆壁貼滿的圖案上,五花八門什麼樣的刺青都有,還有一些色彩鮮艷的文玩。
延佇遞給他一個冊子。
「游霧?」那雙厚如壺底的眼鏡下的眼睛飄到了站在延佇身後的游霧身上,「你在這工作?」
游霧心裡咯噔一下,怪說這人聲音這麼耳熟,原來是同學,一個導師手下的,但做的項目不同,兩個人交集不深。
「你好。」游霧面色頓時冷若冰霜,他抬手撥一撥自己額前半濕的頭髮,恨不得把眼睛全遮住了。此時要是有個口罩就更好了。
「你——好。」眼鏡仔欲言又止,終究是沒和他聊下去,游霧退出隔間,沒有再打擾延佇工作。
不就是五百五十元嗎,他不計較,計較什麼,等古鷹回來,再跟他撒撒嬌要就行了。
游霧躺在熟悉的紅木椅上,肚皮上蓋著延佇的XXL,身上的汗已經幹了,這會兒他又覺得冷,空調滴滴往上調幾度。
手機在充電,充電線長度有限,游霧只能辛苦舉著它,瀏覽微信信息。
從家裡逃出來也有個十天半個月了,他爹媽一開始鍥而不捨給他打電話發微信,打著打著就忽然不再騷擾他了,媽媽會偶爾發來一條信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什麼「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這種道理,還是單純地想「沒錢了自然會滾回去」,又或者只是不耐煩了——當然這種可能性對游霧他媽媽來說實在是太低了。
他們只會關心他關心到讓他不耐煩。
縱然是不耐煩的,十幾二十年來,游霧從沒反抗過,就好像把一隻青蛙關在玻璃瓶子裡,它怎麼跳也跳不出去,最後就算打開蓋子,青蛙也就只能跳這麼高了。它失去了逃跑的能力。而動物園裡的野生動物即便跑出去也沒了生存本領。游霧知道自己總要回去的,他爹大概也這麼想的。
游霧眯眼睡了一會兒,空調涼風徐徐撫著他的身體,睡醒後,手機充滿了,他拔掉電,古鷹給他發來很多消息,問他吃飯沒在幹嘛,除了古鷹,一個微信連備註都沒有的陌生頭像也給他發了一條消息:游霧,你在這家店工作嗎?
游霧厭惡地刪掉那條對話框,撥響古鷹的電話。
電話嘟嘟三四聲,「小游,怎麼了?」
「睡飽了。」游霧抬起腿,搭在木椅椅背上,挪一下身體,兩條腿直直靠著牆一側,腦袋垂落於座椅之外,整個人倒了過來,世界也倒了過來,桌面上的零碎物品,菸灰缸,地板變成天花板,肚皮上的衣服悶蓋在臉上,淡淡清香,比古鷹身上的菸草味好聞很多。
延佇忙完上午來的幾個散客,隨手喊了一份外賣,麻辣雞雜,延佇心頭好。吃辣椒和喝酒一樣,都具有成癮性。以前延佇不愛吃辣,幾年前和Mia在一起,Mia是個地地道道的湘妹子,和她出去吃飯,不點辣菜根本不下她的飯,慢慢他就吃辣椒了。再慢慢地他吃得比Mia還要狠。但和Mia不一樣,Mia吃不得清淡的,延佇卻不一定非得點辣椒。比如番茄炒蛋,對他來說也很好吃。他像一條雜食野狗,沒有什麼必須要必須不要的,吃東西是這樣,生活也是這樣,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