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物,這麼多年了,還是如此張狂。顏驚玉微擰眉,廖忱依舊姿勢端嚴,但周圍流瀉而出的氣勢,卻似有千鈞之力。
「『斂鋒』已出,有請『渡方』吧。」
好似倏地被拉開,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在瞬息之間遠隔天涯。
『斂鋒』一點都不收斂,即便它整把劍都是用上好的『沉山金』所制,可因它而扭曲的空間,卻讓它看上去像人類的肌肉一樣輕輕地抖動了起來。
當年即便沒有他和廖忱,這破劍也能跟『渡方』打的不可開交,時隔百年,這劍靈氣更甚,顯然隨著主人的提升跟著升階了。
而『渡方』……
「怎麼?」廖忱冷聲:「你要讓我?」
『斂鋒』相當不爽地爆震了一下,激散的劍芒讓顏驚玉連退了幾步,背部靠上了後方的石壁,胸腔因震盪而起伏,他輕輕抿了抿唇間的血腥氣,終於重新看向廖忱,坦然道:「丟了。」
暴漲的劍芒倏地收斂,若非還懸在半空,倒像是真成了死物。
直到廖忱輕嗤:「『渡方』可是你的本命法寶,你親手煉製,又以它揚名,如今仙君還在,『渡方』丟了,你當我信?」
『斂鋒』仿佛也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劍芒瞬間暴漲更甚,刺目的猩紅逼得顏驚玉不得不抬手遮擋,唇間腥氣濃郁,他語氣無力,道:「誰說仙君還在,廖忱,你當真是看不出嗎?我滿門被滅,修為盡毀,靈根皆斷,所謂能操縱天地靈力根本都是騙你的!哪有那種可笑的奇遇!」
『斂鋒』懸在空中,光芒一寸寸地收縮。
顏驚玉放下手臂,順勢抹去唇邊血跡,道:「你如此迫切逼我與你一戰,不就是想要驗證我的奇遇有多可笑嗎?」
「你有天命瞳……」廖忱一字一句:「你詭計多端,謊話連篇,你全族被滅都可能是假的。」
他似乎說服了自己,抬手將『斂鋒』握在手中,神色陰鷙:「我不信你當真成了廢物……」
長劍直刺——
顏驚玉睫毛無聲顫動,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究竟是怎麼動的,也來不及去想是否真的要死了,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恰好對上了一雙幽若深潭的眼眸。
橫在他脖頸的『斂鋒』通體漆黑,一點光芒也沒有再發出,似乎是徹底死了。
修真之人,一旦踏入修行之後,修行體會自發形成條件反射,即便在完全無意識的情況下,也會激發靈體的自行保護機制。
可顏驚玉的表現就像是一個柔弱的鵪鶉,當劍指向他,甚至即將刺破他的喉嚨之時,修行體沒有任何反應。
廖忱神色冰冷而僵硬,忽而直視他的雙目,仿佛在搜尋什麼:「天命瞳交出來,我饒你一命。「
「我若還有天命瞳,你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將我打傷?」
「交出來。」廖忱語氣陰狠。
劍鋒迫近,貼在脖頸出泛起絲絲涼意,顏驚玉卻神色如常。從看到廖忱的那一刻,他就清楚自己死期將至,如今能與全族一同埋骨於搖光谷,也算是意外之喜。
「你晚了一百年。」他坦然無畏:「我的天命瞳,早已被人剜了。」
第4章 故友相見不識。
廖忱離開之後,顏驚玉又靠著石壁站了一陣,一陣寒風吹來,他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噤,這才意識到,廖忱真的沒有殺自己。
這可不太正常。
顏驚玉迅速盤算了一下自身,確定了自己身上除了僅剩的一條賤命之外,再也沒其他值得利用的東西,這才勉強把心放回肚子裡。
無論廖忱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都不可能成功。
那他為何不殺自己?顏驚玉一邊往深處走,一邊思索這個問題,最後得出,自己這條命實在是太賤了,對方想必是不屑動手。
早說嘛,但凡知道廖忱會這麼瞧不起他,他一大早就攤牌了,也不至於擔驚受怕這麼多天。
不過仔細想想,倘若廖忱落得自己這般田地,大概自己也是不屑多看他一眼的……
頂多路過輕唾一聲,惡有惡報,活該。
少時的搖光谷在他眼中並沒有多大,如今無法御劍之後,顏驚玉才意識到自己的家還真是大的離譜。
時間似乎真的可以洗滌一切,百年前的搖光谷曾經浮屍遍野,山畔的清泉都被染成了血紅,如今再看,卻已經與災難發生之前沒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