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驚玉睫毛微動,腳步剛要後退,就被對方又一次抓住,兩人沿著泉上窄徑繼續往前,越往裡面,周圍的水汽便越是濃郁,寒氣撲面而來,顏驚玉越發抗拒,道:「聽說這個很疼。」
「疼是會有一些。」廖忱全然不給他抗拒的機會,直接將人扯入了中央石台,道:「也就是剛進去的時候會,適應之後會好很多。」
顏驚玉的目光朝中央的靛藍水光看去,陡然與裡面一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對上,他怔了一下,驀地仰起臉,故作輕鬆道:「我知道了,但你總要給我一些心理準備,你來這裡肯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然你先去忙自己的?」
「我的確有重要的事情。」廖忱始終抓著他的手臂,道:「但我必須親眼看著你下水。」
「……」你真是吃飽了撐的。顏驚玉和藹道:「其實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我也不覺得自己很醜,反正我都要死了,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
「你必須要跟秦仲游相認。」
「你幹嘛非要我跟他相認?」
「只有讓他們知道你還活著,你才會明白這世上還有人牽掛你,你才會為了他們好好活下去。」
顏驚玉去看他的眼睛,廖忱繼續道:「也只有這樣,你才有動力重新拿劍,我才有機會親手殺你。」
「……」你真的是有病吧。顏驚玉有點沒好氣:「我說了,我已經落在你的手裡,你想什麼時候殺我都行,根本沒必要這樣浪費……」
廖忱忽然不耐:「你現在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顏驚玉整個人被推了下去。
仿佛有一把利刃從腳踝處起,瞬間將他全身割開。劇痛讓他臉色慘白,條件反射地便朝岸上爬來,一隻手卻牢牢將他按了下去。
「顏祈,你從來都不是懦夫,你也不是一個輕易會放棄的人,你當年可以為了那些不相關的人搭上性命與我作對,為何如今卻沒有勇氣再踏仙途?你難道要任由你的仇人逍遙法外,任由你滿門亡魂死不瞑目嗎?」
顏驚玉疼得渾身都顫抖起來,他仰起臉去看廖忱,慘白的臉龐有若玉璧一般垂掛著水珠,烏黑的長髮從肩頭垂下,濕漉之間,隱約可見幾根銀白。
廖忱眸色微動,掌下略略失力。顏驚玉掰著岸邊石壁,張開的睫毛染著水痕,嗓音顫顫巍巍:「我真的好疼……」
廖忱臉色一沉,驀地再次將他按了進去,陰鬱道:「你這廢物——」
顏驚玉嗆了好幾口水,掙扎了好一陣,才終於被放出來,他重重咳了一陣,有氣無力地伏在岸邊,虛弱地喘著氣。
黑靴從岸邊離開,廖忱冷冷望著池中顫抖的身影,道:「這裡有一個乾坤袋,我會在裡面放上辟穀丹和一些衣物,你最好老老實實泡夠時辰,否則待我辦完事情,回來定不饒你。」
廖忱離開之後不久,顏驚玉便狼狽地從池子裡爬了出來,試探地抬手觸摸石台邊緣,果不其然碰到了阻礙。顏驚玉收手,腳步虛浮地走過去翻了翻乾坤袋,裡面有一些丹藥和衣物,數量不算很少,還有一面鏡子。
顏驚玉下巴上滴著水,將鏡子舉到面前,裡面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如今的容顏,再偏頭去看池中,靛藍色的水面上,又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了另外一張臉。
那便是他的本相……
「顏祈——!」
廖忱的聲音忽然破空而來,帶著濃烈的戾氣,顏驚玉渾身一炸,急忙自己撲回了池中,當即疼得呲牙咧嘴。
扭臉一看,一個矮小的透明身影正陰惻惻地盯著他。
……是廖忱的分元。
圓圓的包子臉,矮矮的小身板,長得倒是還挺可愛,就是眼神實在過於嚇人。顏驚玉怎麼都沒想到,那廝居然還要留下一個分元監視自己……
他抿了抿嘴,老老實實地坐在裡面,一動也不動。那幼態的廖忱盯了他一陣,緩緩靠在一旁的石階上坐了下去,它生得實在過於矮小,很明顯是廖忱本人過於吝嗇,分給它的能力太少。一級石階都能當做小板凳,小廖忱便靠坐在上面,半眯著眼睛,看上去似乎是要閉目養神。
「九嶷山封閉之前,就已經有無數修士來此掃蕩。」如廖忱所說,疼痛確實有在緩慢減輕,可那幾乎微不足道。他試圖找出廖忱來此的真正目的來轉移注意力:「還有什麼寶物,是他們拿不走的?」
小廖忱冷冰冰道:「管好你自己。」
你能管我,我不能管你是吧?顏驚玉壓著火氣,又拿起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肉眼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可刺痛的骨骼與皮肉卻在清晰地提醒他,他即將要與曾經的自己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