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修真共分七境,鳳初,琴心,騰雲,暉陽,乾元,無相,太清。即便稱得上有天賦的人,穩紮穩打地突破鳳初也需要三年,琴心則需要十年,入騰雲者,絕大部分則需要三十年,到騰雲便是絕大部分修士的分水嶺,想要再行破境,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當年的顏驚玉的確從不將破境之事放在眼裡,他的天賦實在是太強了,出生便有天命瞳,甚至引得壺天老祖親自出山為他賜名,驚玉之名,便是取石破天驚之意。修煉於他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這世上有天賦者眾多,天賦絕佳者一樣不少,頂尖天才也不是沒有,可像顏驚玉這樣的,絕世之才,卻的的確確是前無古人。
他就像是乘坐一道雲梯,扶搖直上,於白駒過隙間將所有掙扎攀登之人都甩在了身後,二十歲之前,他不知道世上有很多人百年才能破騰雲,千年才可破暉陽,更多的人則殞身在了求仙之路上。
二十歲之後,他自最高處跌落,從雲端滾入泥潭。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族親,失去了引以為傲的一切……他才終於明白,這世上有很多人,一生都難以引靈入體,他當年占盡的風光,如曇花一現,頃刻衰敗。
粉身碎骨。
十日琴心……當年他雙目被剜,一身腐肉,逢人救走之時,也曾這樣想過。不過是再走一遍熟悉的路程,他用了二十年達到太清大圓滿,如今大不了再用十年,十年後,他想,大不了再用二十年,二十年後,他想,大不了再用三十年,三十年後,他想,六十年總行了吧?六十年還不夠再走一遍曾經的路嗎?那是他早已走過的路啊!
百年疏忽而過。
三萬多個日夜……
有人告訴他:「你的魂燈……」
他茫然張望,聽那人嗓音喑啞:「要滅了。」
魂燈將熄,此生再也無緣大道。
繼續掙扎苦修只會加快魂燈燃燒的速度。
他曾經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掙扎失望,直到那一刻他才發現,連痛苦煎熬的時間,都將湮滅殆盡。
「你接下來想去做什麼?」
那天,顏驚玉想了很久,他凝望著自夏轉秋的小院,望著空中飄落的枯葉,或青或黃,伸手去接,卻有一片擦著他指尖滑落地面,跌在樹根之畔。
落葉歸根。
他說:「我想家了。」
廖忱說得不錯,落葉歸根,不過是無力回天的託詞而已。
門口傳來動靜,客棧的小二送來了熱水,顏驚玉收回思緒,請他幫忙放在屏風之後。瑣碎就瑣碎吧,這會兒倒也沒那麼著急想睡覺了。
等人走後,顏驚玉拿著換洗衣物繞到了屏風後面,開始寬衣解帶。
端坐在外側的廖忱:「……」
他身上的靈力流淌忽然凝滯,強行將神識從屏風後方收回,身上靈光已經完全消失。
周天運轉不順,他起身下榻,道:「我出去走走。」
那廂,剛剛坐進水裡的顏驚玉嘩啦一下扒住了浴池邊緣,瞪圓眼睛:「你要出去?!」
屏風並非合圍,門在側方,可以清晰看到後面的浴桶,廖忱沒有回頭,但他的神識實在太過強大,魔界又處處虎狼環伺,即便在無知覺的時候,周圍的一切也皆在他的掌控之下,想要收起必須竭盡全力。
顏驚玉又離得太近,哪怕只是稍微傾瀉一縷,也在瞬間捕捉到了對方在水中的姿態。
他嗓音冷靜:「出去透透氣。」
直接拉門走出,再用力關上,便聞裡面傳來怒罵:「王八蛋!自己出去瀟灑,留我在這兒受苦!」
廖忱負手,神色威嚴不可侵犯,袍下黑靴卻腳步匆匆,沿階而下。
到了樓下,還能聽到顏驚玉的謾罵:「廖奇美你這個自私自利的狗魔頭!」
伴隨著一聲咕嚕嚕的五臟廟聲。
意識到廖忱要出去逛夜市的時候,顏驚玉才發現自己該吃晚飯了,可現在人都在水裡了,騎虎難下,只能憤憤刷起身體。
待會兒讓小二送上來點吃的好了。
最好永遠別回來……嗯?他要是不回來,那不就代表自己自由了?
逃走的念頭只浮出一瞬,便被顏驚玉否決,廖忱若是不想管他,那他在哪廖忱都不會理他,可若是廖忱想找他,以自己如今的腿力肯定別想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