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驚玉抿緊了嘴唇。
廖忱如今處於重傷的狀態,秦仲游的傷勢也必然不可能好到哪兒去。秦仲游不愛管事,曾華采無法管事,如今三人裡面做決定的定然只有凌丹南……
他在腦中飛速地盤算了所有的可能。
比如和秦仲游決裂,告訴他自己已經成為了廖忱的走狗,可是若今日是秦仲游真的入了魔,只要他還是秦仲游,顏驚玉都只會為他感到痛心,他會覺得對方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才會這樣……
而秦仲游,當年秦睿踏仙失敗,他的父親因此而走火入魔,遭到靈力反噬,不久便與世長辭。
當年藏寶閣的長老同時出動,要求他交出母親的天魄,是父親顏庭軒站了出來,將他護在了麾下,才得以保全天魄。
他修無情道,對絕大部分事情都漠不關心,一心只想延續母親的遺志坐忘成仙,以往他若遇到什麼事情,顏驚玉都要繞著哄他很久,才願意稍稍流瀉出一絲情緒。
……後來卻因為顏家滿門被滅而走火入魔。
對於秦仲游來說,只有告訴他真正的顏驚玉早就死了,這一切都是廖忱請君入甕的騙局,他才可能完全放下。
「你真的通知修羅族了?」
「難道你認為我會手下留情?」
「能不能給我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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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魔域的人總想離開這裡。」揮手又驅散了一個怨魔之後,曾華采輕嘆一聲,道:「這風雪極夜,哪裡是人呆的地方。」
「他們可不是人。」凌丹南接口,道:「不是魔道就是畜生,呆在這裡剛剛好,免得放出禍害人間。」
秦仲游一如既往沒有加入討論,只是在看到前方荊棘一般的山峰時開口道:「前面便是咒墟山了。」
風雪極夜絕大部分妖獸都窩在了自己的巢穴,四周只有肆虐的怨魔,三人都是法力高深的大能,倒是不怕這些東西,只是多少覺得有些噁心。
怨魔為惡念所化,除之不盡,即便驅散之後也還是會重新凝聚成型。
就在這時,秦仲游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一下。
凌丹南循著他的視線望去,蜿蜒的山道懸崖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身著月白衣衫,卻裹著黑色獸毛大氅,大氅偏大,一直垂到地上,拖出部分長度。
他側顏皎潔,鼻樑挺而微翹,嘴唇弧度柔和,溫潤無暇,美如翡玉。
凌丹南瞳孔微張,曾華采神色呆滯,皆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直到秦仲游撥開兜帽,邁開腳步,神色急促地朝對方跑去。
他們忘記了繼續放輕腳步,瞬間在雪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清晰的腳印,沙沙的聲音之中,廖忱若有所思地坐在白玉床上。
顏驚玉轉過身來,神色平靜,眸色剔透,仿佛能夠容納山川海色。
他看著秦仲游赤紅的眼睛,心中有些惆悵與無奈,只能微微一笑。秦仲游也頓時笑了,他一路停在顏驚玉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笑容聚起又放下,聚起又再次放下,終於哽咽:「對不起,阿玉……」
顏驚玉怔在原地,他沒想到秦仲游見到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這個,這句道歉就這樣脫口而出,帶著深切的悔恨與自責,仿佛早已在他喉間停留了千萬個日夜。
「我當年應該留在顏府,應該陪你一起等顏叔踏仙歸來,我應該想到的,倘若他踏仙失敗,雷系天魄必然會引來無數人的爭奪,若是我能與你一起……」
「都過去了。」顏驚玉嗓音溫和。
這件事怪不得秦仲游,當年父親踏仙之時,正值千年難得一遇的大荒秘境開啟,每個人都想要去尋一段機緣,秦仲游當時也想過要陪顏驚玉留守,但顏驚玉信誓旦旦地告訴他有自己在絕對沒問題。
那個時候,他雖然無法用天命瞳看清父親的命運,可卻動用天命術算出了上上籤。
說到底,是他對自己的天命術太過自信,自以為早就洞悉了天道。
「在我心裡,這件事從未過去……」
「說點開心的吧。」顏驚玉打斷了他,秦仲游安靜了一下,道:「我,拿到了天一劍……你說此劍,堅渝金石,重如蒼岳,你說我劍意雄渾,適合重劍,我取到了,我現在是……天一劍主……」
顏驚玉凝望著他的面孔。一百三十三年,變得不只是他,還有一同長大的秦仲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