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我看你才應該剖開自己的頭,仔細看看裡面是不是比常人缺少了什麼。」
晏沉看著他眼中的嫌惡,那個眼神和記憶中的某個眼神完全重疊在一起。
他避開謝濯玉的眼睛不與他對視,方才沖天的戾氣一下子消失得乾淨。
他轉身坐回謝濯玉對面,一言不發地拍開酒罈的封泥,然後將壇口湊到嘴邊,仰起頭猛灌了幾口,有晶瑩的酒液從嘴角流下,沒入領口,暈開一片深紅。
晏沉大口灌了幾口酒,然後將酒罈擱回桌上,整張臉紅得更加厲害。
謝濯玉只是一臉冷若冰霜地看著他也不勸阻,還想看看他醉得更厲害後狗嘴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但晏沉紅著眼睛看著他,然後慢慢露出一個慘然地笑。
他開口說話的聲音都在抖,聽著莫名有幾分委屈:「到底是為什麼呢,我明明就沒有對不起你,你怎麼能那樣對我啊?」
「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你為什麼說話不算話啊謝濯玉?」他像是存了幾百年的困惑一樣,偏執地要謝濯玉給一個答案,「你不是仙君嗎,怎麼仙人也騙人呢?」
他死死地盯著謝濯玉,璀璨金瞳眼底的紅色更盛幾分,表情也兇狠,但就是給謝濯玉一種可憐委屈的感覺。
謝濯玉閉了閉眼,突然就覺得好累。他的頭痛得很厲害仿佛要裂開了一樣,身上冷得沒有知覺。
晏沉太複雜了,搞懂晏沉的想法對他來說比參悟大道還要困難上千倍,他也許永遠搞不明白。
「晏沉,我真的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沒有任何有關飛升後的記憶,我只記得我在青雲宗上修行,境界將至大乘,結果醒來就發現在魔界,然後我稀里糊塗地被塞進箱子裡送給你。」他頓了頓,聲音里滿是疲憊,「在箱子被打開之前,我甚至沒有見過你。」
「沒、見、過?」晏沉一字一頓地重複道,然後低下頭去,慢慢趴在桌子上,看著謝濯玉的眼睛慢慢浮出幾分水光。
那目光眼巴巴的,看上去像只搖尾討食的小狗。
謝濯玉對上他的視線,心突然軟下來了。
他跟個醉得神志不清的人生什麼氣呢,算了。
趕緊把他哄走吧。
他起身站到晏沉身邊,一邊拍了拍他肩膀一邊輕聲開口道,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哄鬧脾氣的小孩,「你是魔君啊,一界之主,在五界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強者,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做啊,誰也不能攔你,對不對?」
「我如今修為盡廢也無處可逃,你要殺我就是動動手指的事情,想怎麼折磨就怎麼折磨,何必煩惱呢。」
晏沉垂下眼皮,沉默許久才沒頭沒腦地說:「我不想的,但是我沒辦法。」
「嗯,人生總是有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啊。好了,別想啦,快回去睡覺吧晏沉。」
「你不回仙界不行嗎?仙君有什麼好當的,你不要當仙君了……」晏沉卻還在絮絮叨叨,語速很快像是再不說就來不及。
只是他的說話聲很快就小了下去,聽上去含糊不清,最後的尾音在寒涼的空氣中戛然而止,謝濯玉沒有聽清。
他等了又等,卻見他已經睡著了。
謝濯玉靜靜地看著他,仰起頭呼出一口氣,那氣呼出來就在空中凝成一團白霧,又飛速消失。
容貌俊朗英氣的青年閉上眼睡著時全無往日的陰鬱狠厲,睡顏安靜,看著還有幾分脆弱。
只是看著他這樣,他的心臟就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描摹晏沉的五官,突然低頭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像夜空中的煙花一樣,絢爛又短暫,很快就消逝,好像根本沒有出現過。
謝濯玉站起來走到晏沉身側,伸手去碰了碰他的頭,手掌按在上面輕輕揉了揉。
然後他將斗篷上的兜帽拉起來罩住他的腦袋。
做完這個,他又坐回桌邊,伸手捧起桌上那個酒罈,拇指輕輕揩過邊緣,學著晏沉剛剛那樣仰起頭大口地灌酒。
冰涼的酒液滑入肚中,卻很快在身體中燃起了一把火,連那種揮之不去的陰冷都退去些許。
酒確實不錯,再多的煩惱都會在數杯酒下肚後被忘卻。
謝濯玉這是第一次喝酒,對自己的酒量一點數都沒有,很快就醉得眼神迷離,滿面酡紅。
那張本就明艷昳麗的臉在燭光下看著驚心動魄。
只當今夜是一場夢吧,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夢醒了後誰也不會記得寒冷的雪夜裡發生了什麼樣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