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精緻的梨花木軟榻寬敞得夠兩個人躺,並排坐兩個人更是綽綽有餘。
除此之外,他還在上面鋪了兩層厚厚的白色獸皮絨毯,擺了一對兔子樣式的長條軟枕。
謝濯玉看著那張軟榻,目光慢慢挪到那張同樣擺滿了各種美食瓜果酒水的桌子,許久沒有動作,好一會才抬頭去看半夏。
半夏等了一會不見他入座,心生納悶這是等什麼呢,下一秒卻對上了他詢問的目光。
她點了點頭,看著說話聲音都帶了幾分敬意:「君上說,今日年宴您與他坐一塊。」
謝濯玉聽到她的回答下意識就想要拒絕,讓她給自己重新安排個位置,只是話到嘴邊卻又停住了。
他轉頭去看身後已經重新群魔亂舞起來的宴席,掃了一圈找出的寥寥幾個空位都在人群。
要麼坐晏沉身邊,要麼坐人堆里去。謝濯玉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
果然不該來的。他心想,心頭湧起一點後悔。
「您有何吩咐嗎?」半夏看出了謝濯玉的欲言又止,殷切地問道。
她只要一想起之前自己在謝濯玉身上押注賺得那幾大袋靈石靈晶,再一想這些時日君上跟心丟了一樣天天往扶桑閣跑,看謝濯玉就忍不住心生敬佩,本是履行職責的舉動也多了幾分真心的關切。
不能怪她狗腿,她這叫有眼光、會做人好吧,就該發財的。
謝濯玉繞過桌子,小心翼翼地在軟榻邊緣坐下。
睫羽輕顫,他換了個問題:「晏沉什麼時候來?」
等晏沉來了見上一面,他應該就可以離開了吧。
半夏凝眉想了一下,輕聲解釋道:「君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處理完就會來的。我們的年宴沒有很多規矩,不是一定要等君上來才開席的。您看,他們都吃上了,所以您也可以直接動筷。」
謝濯玉眉毛微蹙,心知她這是誤會了,面上卻沒什麼表情,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半夏微微躬身道了句「除夕安樂」,然後轉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施施然落座後跟身邊的一個魔女碰杯
謝濯玉坐在軟榻上腰背挺得筆直,取了一個小碟,時不時揀點東西送入口中。
不時有魔人投來視線盯著他瞧上好半天,他卻好像渾然不覺。
容樂珩在吃菜飲酒的間隙悄悄地抬眼看向首座的謝濯玉。
靜靜坐在那的謝濯玉好像不是身處熱鬧宴會,而是在寂靜院落里冥想悟道,好像有無形的結界將他與這個熱鬧得有點亂糟糟的宴會隔絕了。
不愧是問月仙君,完全不受外界影響。他忍不住感嘆,然後飛快地收回視線怕謝濯玉察覺,重新和身邊的人拼起了酒。
但容樂珩若是再仔細看一會,就會發現淡然自若的謝濯玉將筷子捏得很緊,連指尖都微微發白,身體也越來越僵硬,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謝濯玉夾了一筷筍送入口中,然後就撂了筷子。
菜很好吃,但周圍各種交談聲、魔人與魔姬嬉鬧的聲音混在一起吵得要命無比惱人,實在是讓人半分食慾也無。
剛才他聽到一聲響動,下意識抬眼去看大門卻發現並非是晏沉來了。
下一刻,他就看見一個魔人將魔姬摟在懷裡,兩人肆意地擁吻,那魔人的手還在不老實地往桌下探。他們的動作碰灑了酒碗,酒液濺到了那魔姬身上的半透黑紗衣,透出了肉色。
謝濯玉愣了一下,飛快地挪開視線,卻又看見了一片雪白肌膚。
他不敢再看,看似鎮定實則倉惶地低下了頭。
自幼生長在仙門、被教導莊重自持的小仙君猝然見到這種靡亂的畫面,只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
魔人狂放,他們修行不斷欲,都是很正常的,不必大驚小怪,反正也不關你事……
謝濯玉一邊拿起筷子胡亂地往自己的碟子裡夾菜,一邊在心裡碎碎念努力說服自己。
捏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泄露了他慌亂的內心,然而無人察覺。
就在謝濯玉如坐針氈,快要忍不住起身離開時,變故陡生。
席間有個人突然站起來離開座位,端著滿滿一碗酒逕自向謝濯玉走來。
坐在他隔壁的魔人很快推了推身邊的人,很快所有魔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個人身上。
嬉鬧聲很快就小了些許,連那個肆無忌憚地與魔姬作樂的魔人都停了下來。
半夏覺出不對,按著桌案就要站起來,卻被身邊的女人按著肩膀坐回去,只能悄悄向謝濯玉投去擔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