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本就不通醫術,再加上裴無心大抵是寫的時候太急,紙上字跡龍飛鳳舞,看著完全是鬼畫符,根本辨不出來寫得是什麼。
他折好那張紙走過去放在裴無心桌上,聲音還算平靜,眉眼間卻流露出焦躁:「可他一直不醒,已經三日了。」
「只能等著,」裴無心低下頭接著方才的地方往下看,忍不住哂笑了一下,「一直醒不過來,那也沒辦法。」
垂於身側的手攥成拳頭,晏沉差點就要忍不住給他一拳。
但他現在有求於裴無心,自然不敢惹這個脾氣大的祖宗,只能忍氣吞聲。
「他現在沒有靈力,就是個肉體凡胎,身體又弱。一連數日都水米不進,我怕再這樣下去他身體先受不了。」
「就讓人一直渴著……你真捨得,」裴無心嗤笑了一聲,「好歹給他餵點水吧。行了,趕緊回去守著吧,今日傍晚再不醒遣人來喊,我再過去看看。」
他哪敢真渴著人,這幾日都是將無食丹磨碎了化到水裡用小勺給人餵下去,可哪能一直這樣呢。
跟裴無心這人沒話說,晏沉咽下話嚯地轉過身去,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紙還是低聲道了句辛苦,離去時卻還是砰地一下摔了門算是發了火。
巧合的是,晏沉剛走沒多久,謝濯玉就醒了。
長睫劇烈顫動,許久後他才慢慢睜開了眼,眼神迷茫又渾噩。
熟悉的疼痛又找上門來,如潮水般連綿不絕。斷裂的靈脈、碎裂的丹心甚至是五臟六腑都有鋼針在扎,當真是讓人難以忍受,以至於他最後還是忍不住輕輕嘶氣。
緩過一陣後,謝濯玉手肘撐著床想起來,剛起了一點就又痛得兩眼一黑,狠狠地摔了回去。
床很軟,他沒起太多,摔得不重,但是疼痛從身體內部而來,幾乎要逼出他的眼淚。
謝濯玉只好放棄,扯了扯被子然後很慢地側過身,飛快地打量了一圈。
這不是他的房間,空間更大,各種擺件一看就名貴……他心裡有了猜測。
他還記得那日他如往常一般和晏沉告別,剛躺下醞釀著睡意就突然暈了過去。
像是掉進了深淵,無盡罡風將他裹挾,要讓他粉身碎骨。
可是很久以後,疼痛褪去,他好像做了個漫長的夢。
這一次的夢他終於看清了晏沉的臉,少年的晏沉長相與現在沒什麼不同,但眉眼間沒有戾氣與若有似無的陰鬱,總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他一聲聲地喚他小仙君,時而帶笑時而繾綣,謝濯玉不討厭。
他牽他的手,有時候偷偷吻上來,謝濯玉仍不討厭,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
謝濯玉想不起來更多夢裡的事,卻記得自己每一次加快的心跳。
正出神間,緊閉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響了。
晏沉推門而進,對上他循聲睜眼投去的目光時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看見他醒了,晏沉懸了多日的那顆心才終於落了地,反手掩上門後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床前。
他伸手想碰碰謝濯玉的臉,手剛伸出去又停住,最後垂到身側攏進袖中,甚至後退了兩步。
今日傍晚時分下了場下雪,他剛回來身上還帶著風雪的氣息,本也是血冷的龍,哪還敢去摸謝濯玉。
人沒醒的時候他只盼著人醒了,現在謝濯玉醒了,壓抑多日的那股火終於湧上心頭。
他當然是惱火的,惱火謝濯玉跟他在一起了也不將舊傷告訴他而是瞞得死死的,吃那該死的萬靈丹……更恨自己關心不足,只是沉溺感情,竟然遲鈍得沒有多想。
「身體既然不舒服,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晏沉努力將話說得不那麼沖,語氣卻還是生硬,帶著點質問的意思,「萬靈丹又是哪裡來的?」
謝濯玉眼神有點躲閃,像是心虛,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定定地望著晏沉,眼珠子都不眨一下,看著很乖,許久才慢吞吞地開口喚了一句,聲音很小:「我沒事了。」
晏沉真要給他氣笑了,蹲下身去用已經熱起來的手捏了捏他的臉,表情很兇:「謝濯玉,你把我當傻子是吧。」
「沒有,」謝濯玉一臉無辜地搖了搖頭,說話誠摯,「我不喜歡傻子。」
晏沉鬆了手,泄氣地背過身去,許久才不咸不淡地開口:「晚膳很快就好,起來洗漱一下吧。」
謝濯玉把手伸出被子伸手揪他的袖子:「沒力氣,起不來。」
晏沉只好轉回來扶著他起來,等他穿好木屐站穩後將人半扶半抱到桌邊,倒了溫茶伺候著他漱口。
「這是哪?」謝濯玉心有猜測,但眼下還是只能沒話找話問。
「我寢殿,」晏沉語氣很硬,「今日起你就住這。」
「那你住哪?」謝濯玉啊了一聲,話說完才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