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失言,君上饒命,小的絕無冒犯之意……」語無倫次求饒的聲音跟身體一樣顫抖得不像話,後背衣衫更是被冷汗弄濕。
王仁眼下也是有點無措。
他的幾個徒弟里,就屬文安最乖巧聽話。平時木訥少語在面對魔君這種脾氣乖僻暴戾的客人來說反而是優點,以前也乖得從未犯過今日這錯,所以他今天才帶了他來。
誰承想這渾小子今天腦子昏成這樣,竟敢主動與魔君看得跟眼珠子一樣的人搭話。
王仁心知眼下開口怕是會引火燒身,但到底做不到對養了這麼久的徒弟見死不救,是以還是咬著牙上前一步打算為他求情。
「尊上,小徒失言,是老朽未能教好。他年紀小,懇請尊上留他一命。」說著,他輕輕放開拐杖就要顫顫巍巍地跪下身去。
然而膝蓋剛彎曲些許,無形的力量就托住了他的膝蓋止住了他的動作。
謝濯玉自然察覺到氣氛的凝滯,對眼前的變化還有點茫然,不知道怎麼那少年說了一句話晏沉就生氣了。
雖然莫名其妙,但他還是伸手碰了碰晏沉的手臂。
晏沉轉頭看他,眼中的冰雪在看見他的時候盡數消融,壓在文安身上的那股威壓也同時散去。
「學不會管住眼睛嘴巴的徒弟還是不要帶去見人了,」晏沉掃了王仁他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不是每次惹了主顧都能遇到心軟的人求情的……嘖,還跪著幹什麼,要本座親自扶你不成?」
文安趕緊一骨碌站起來,還順帶著把拐杖撿了起來遞給師父,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著師父的胳膊,看著仍害怕心慌,像只可憐的鵪鶉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里。
「君上說的是,」王仁賠笑點頭,「回頭我一定好好教,謝君上……」
晏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趕緊帶著他走,別礙眼。衣服儘快做好送來。」
王仁瞬間閉上了嘴,用拐杖不客氣地打了一下文安的腿讓他麻利地收拾了東西帶著人走了。
人一走,繃著一根弦的謝濯玉才重新放鬆下來,坐回軟榻難得沒有坐得板正,懶怠地靠著軟枕:「你為什麼生氣了?」
晏沉坐到他對面,聽見這話倒茶的動作頓了些許:「沒生氣。」
「沒生氣你還想殺他?」謝濯玉不信。
「魔修做事本就隨心所欲,本性就是嗜血好戰的,」晏沉哂笑了一下,將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捧著茶盞輕輕吹氣,「我是魔君,殺個人要什麼理由,想殺就殺了唄。」
況且,文安可是惹到了他。
他給謝濯玉量身時那小子就時不時偷摸看兩眼,他懶得理,那小子竟還蹬鼻子上臉跟謝濯玉搭話。
所以那一瞬,感覺到有人窺伺心上人的他真切地動了殺心。
謝濯玉聽著他這話,眉頭緊蹙,垂眼看著茶盞中的清亮茶湯沒有說話,神情卻冷得像結了冰。
晏沉未追求他時喜怒無常,但除了竹青他倒未見過他殺人。
而在表達對他的喜歡後開始熱烈的追求後,晏沉總是笑著的,說話也溫柔,讓人覺得他完全不像個魔修,更像每個宗門裡都有的那種溫柔和藹師兄。
說到底,是他自己太單純……太蠢了。
尋常修士到一定境界就會去各地歷練,但謝濯玉沒有。從有記憶起他就從未離開過青雲宗所在的連星山脈。
他的世界只有朝霞與山霧、清風與明月,只有在不同季節盛開的花。
人人都說魔族魔修是兇殘邪魔,正道得而誅之。但他從未見過殺戮成癮的魔人,便一直覺得所謂魔修,不過是修的道與修仙者不同,所以謝濯玉對魔修其實沒有太大惡感。
晏沉短短的兩句話將他的固有認知打碎,以至於他覺得有點冷。
「我記得我說過我殺過很多人才得了\#039血河\#039的名,不是騙你的啊,」晏沉笑眯眯地擱了茶盞,伸手替他將垂在臉側的幾縷頭髮別到耳後,眼底卻是一片冷光,「小玉害怕麼?」
謝濯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緩慢地搖了搖頭:「我也說過,我不會後悔。我也不會怕你。」
「旁人想害你,你殺了他們是自衛,大奸大惡之人也是當殺,」他頓了頓,神情無比認真,「但是你不能因為心情不好就隨便殺無辜之人泄憤。」
「為何不能呢。」晏沉似笑非笑地反問,「我偏要那麼做誰又能管我?沒人打得過我。」
起了壞心的他偏要要逆著謝濯玉的話說,就等著看小仙君一本正經講理的可愛模樣。
「你要是亂殺人,」謝濯玉卻不按他所想,只是垂著眼淡淡道,「那我會不高興,不高興了就會不想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