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困惑他為何一直盯著自己看,入場的時候也在看。但其實沒有生氣,對殺機很敏感的他能感覺到這條龍的目光沒有攻擊性。
——明明是一張穠艷的臉,可是眼睫輕顫、嘴唇緊抿著與人對視的樣子又那麼乖。
晏沉笑容擴大了幾分,看著他這樣就心癢,逗弄的點子馬上冒了出來。
「他人以酒賠罪,你要回酒一杯才叫接受,這可是規矩。既已不生氣,為何不喝?莫不是在撒謊,實則氣在心頭,回頭要向你師長告一狀,尋我麻煩。」
謝濯玉眼神一閃,沒想到還有這種說法。
他幾乎沒有參加過宴會,更沒有人用這種方式向他賠罪,蹙眉想了一會還是無果。
但是晏沉表情很是認真,便讓那話聽著不像假的。
謝濯玉遲疑了一下,還是信了,端起酒杯時突然收到了師尊的傳音,手頓了一下。
下一刻他便站了起來,仰頭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也學著晏沉那樣將杯倒了過來示意自己喝完了。
他將杯子擱回桌上,匆匆離開去尋師尊。
晏沉一直盯著他,自然沒有錯過他剛剛喝得太快嗆了一下,有酒液順著下頷要流到脖頸上又被手背蹭去。
走得這麼急,應該是南明尋他吧,畢竟今日是個帶人露臉的好機會。人情世故,到哪都一樣。
望著謝濯玉的背影,晏沉想起自己那蹩腳的謊話,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明明長相艷麗得不可方物,性格卻是與長相截然相反的冰冷如雪。
可是冷淡也不全然是真。那樣胡扯的謊話也能哄騙他信,然後還真地回了酒。
好生矛盾的一個人……當真是有趣極了。
晏靈微的催促再次傳入靈海,喊他過去。
晏沉只當沒聽見,哼著不成曲的調子慢悠悠地往場外晃。
想來謝濯玉一時半刻脫不開身,而且到時候應該要留在他師尊身邊了。
沒了在乎的人,晏沉也懶得再待了。
與其接著浪費時間看那群人作秀,不如尋個清淨地方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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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濯玉見了一圈人,喝了一圈酒。
那些仙君都讚不絕口地誇他,個個和顏悅色,沒有半分架子。
他很認真地一一謝過,心底的困惑又浮了上來。
南明確實想留他在自己身邊坐著,但轉眼瞧見他的面色覺出他的拘束又忍不住笑,搖著頭放人走了。
謝濯玉下了玉階,望著某個空空如也的位置停住腳步,站了一會沒再回自己座位。
謝濯玉只知道往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走,不知不覺就走遠了。
回過神時,眼前是一處茂盛桃林,隱有潺潺流水聲從林中深處傳來。
他想了一下沒有停步,循著流水聲往林子深處走。
鶴鳴山這帶靈氣充溢、氣候溫暖,很適宜桃花的生長。眼下正是桃花的花期,滿林子的桃花已經開了,目光所見皆是粉色。
謝濯玉走了一刻多鐘,終於尋到了一條蜿蜒的溪流。
那溪流邊有一棵桃樹,比他一路行來所見都要巨大。
挨挨擠擠綴在枝頭的桃花開得無比燦爛,鮮艷欲滴,像一團團粉色的雲。
風一吹,花瓣紛紛揚揚,恍若下起了花雨。
謝濯玉仰著頭看了一會,慢慢地走了過去,在樹下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靜下來後,酒意便再壓不住,如洶湧的浪潮一般漫了上來。
腦袋很暈,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
閉上眼不到半刻鐘,謝濯玉便在酒醉中睡了過去。
呼吸緩慢平穩後,桃樹的某棵粗壯樹枝輕輕顫動。
下一刻,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枝上躍下,悄無聲息地落到了謝濯玉面前。
——是晏沉。
晏沉在謝濯玉對面的石凳上坐下,雙臂交疊墊著下巴,盯著面前的人神情專注,眼睛一眨不眨。
謝濯玉一隻手曲起作枕,另一隻手則搭在了自己的後頸。
他把半邊臉都埋進臂彎里,只露出另外半邊。
但露出來的白皙臉頰上已經鋪開了酒醉的紅暈,連微微上挑的眼尾也是紅的,嘴唇泛著點水光。
又起風了,漫天花雨紛紛落。
一些花瓣悠悠揚揚地落到了謝濯玉烏黑的發上,有兩三片則落到了他的臉上。
晏沉眼神一暗,喉頭輕輕滾了一下,望著眼前這人只覺喉間突然就生出了一些渴意。
再鮮艷的桃花都不及白玉漂亮,落到他臉上,便只能是點綴。
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到了晏沉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