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魚頭昏腦脹,抖傘時往遠空望了一眼,頓住了動作:「天上飛的是什麼*?」
「嗯哼?」方恕生把背包換到胸前抱好,一抬眼鏡,趁著夜色釋放天性,甚至掐了個蘭花指,「鳥兒還是雲朵~」
「沒功夫跟你對歌,太太,」有魚眯起眼睛,「看交通信號燈上面。」
直線距離三百米外,暴雨中央,有人站立於橫杆之上,長捲髮飛舞燃燒,直至化成齊耳長短。
那些碎掉的髮絲盈亮好似九天星砂,又像是螢蟲,繞人飛舞數圈後,薄紗一般輕飄飄覆於全身,寸寸化成透明的鎖甲。
閃電破開濃夜,極致高亢的空氣撕裂聲里,她面容冷艷,反手從脊背里抽出一把唐橫來。
第5章 異端
車輛駛過的動靜變得遙遠而輕微,偶爾,有鳴笛被雨聲斷續拉長成模糊的號角音。
雨勢仿若海洋倒灌,雨簾又厚又急,那些霓虹如同邊緣不清的顏料,胡亂攪和成團,著實難為方恕生這個半瞎。
他順著有魚示意的方向仔細瞧了半晌,只看見糊成巨型雪花態的燈光,遂垂頭揉過眼睛,邊說:「咋啦,交通燈被雷劈了?那燈怎麼一直沒變……」
有魚很難解釋。
天地潮濕不堪,呼吸間滿是濃郁的、泛著鐵鏽味的土腥氣。
他默默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遂更難解釋了。
方恕生晃晃手機頁面:「走吧,師傅快到了。」
「走不了,花園路上有東西,看著不像人,也不像大型犬。」有魚語氣艱澀而緩慢,世界觀正艱難重啟,「信號燈上面本來有個女人,她從背後抽出了一把刀,現在正……殺過來……」
「砍瓜切菜」已經不足以形容那女人的動作迅捷和兇悍程度了,修剪規整的灌木叢間,各式肢體組織亂飛,臟器如絮。
謝天謝地,暴雨和黑夜很好地掩飾了鮮血與殺戮,有魚可以暫時麻痹自己,那些只是不小心被剁飛的瓜果……或者是有人路滑摔倒時爆了裝備……話說回來,他可能還沒清醒……近視遠視白內障均可引起視物模糊……
「你不是沒戴眼鏡嗎?」方恕生順著他的形容,有些凌亂地想像過幾秒,接受速度卻出乎意料得快,「我大概知道這是什麼個情況,但是……你先掐我一把。」
有魚木著臉照做,視線再次捕捉到唐刀拉出的弧光。
銳而亮,毫不掛血。
方恕生嗷了一聲,反手拉過他,快步返回大廳,躲在了承重柱之後。
那柱子貫穿三層樓,刻滿了千字福,慰人心安的同時卻略顯硌背。
有魚讓開一點,偏頭看見方恕生把手機屏幕劃拉出了殘影,低聲道:「你在幹什麼?」
「我下頭有人。」方恕生一臉認真,語氣嚴肅,但內容聽上去哪兒哪兒都不正經,「你注意四周,我找找閻羅的聯繫方式。」
有魚很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說:「不要鬧了,太太,很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而我們不在你寫的書里。」
「我知道我沒瘋,我給你講,這事我熟。」方恕生手上不停,邊寬慰他,「雖然聽上去很離譜,但我國的確存在著特殊部門處理各種超自然事件,全稱……忘了,境內外習慣叫作聯會和獵人。」
「獵人?」有魚半信半疑,也有可能是麻木了,連前台不見了都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吸血鬼沒給足出場費麼?」
「正規來講那叫血獵,請不要串文明。」方恕生撥通電話,指指兩人,「通常,外勤處理完區域異端後,會給無辜捲入異常事件的普通人消除記憶。」
安檢門安靜如雞,大水蛾子們源源不斷地飛進來,一籠一籠的,身軀重重疊疊,瘋狂扭爬著,幾乎要蓋滿館內所有照明。
「他們行事都這麼無所顧忌麼?」有魚拂掉肩頭的鱗粉,有些擔心今天還沒給海苔開罐頭,它怕是餓了,「無法消除怎麼辦,殺人滅口、威脅恐嚇、還是偽裝意外?」
「你這想法太陰暗了,起碼在我國不會。」聽筒內傳來忙音,方恕生切換號碼,又撥了一遍,「只是喝喝茶,做做心理疏導,下個言禁術,再簽份保證書。」
「看來言禁術在你身上不管用。」
「我比較特殊,有機會再說。」
這座圖書館呈上窄下寬的不規則矩塊狀,現下四面玻璃幕牆開始龜裂,雨水從蛛網般的裂隙里汩汩灌進來。
有魚借著承重柱探出頭,往大廳外看了一眼,不小心同花園裡的人對上視線,又立馬縮回來,說:「那個拿刀的女人過來了。」
方恕生愣了一下:「她有穿制服嗎,戴面罩了沒?」
對襟、盤扣、立領、緞面……有魚認出來,那是穗穗。
小姑娘偏好新中式,加之高挑豐腴,氣質溫婉,什麼樣的設計放在她身上都顯得優雅而文氣,實在不像是個武替。
可或許是現下光線昏暗,再加上電閃雷鳴,有魚晃眼看去,總覺得那身衣服像是壽衣。
「沒有。」他抿了抿嘴唇,「有沒有可能,她才是……需要被解決的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