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班主和他的倒霉話本先生。」
「真年輕,」那人指著其中一個說,「像個小孩子。」
他嗤了一聲,飛快換回常服:「都老得沒法刷漆了,還年輕呢。」
那頭詭異地沉默過一陣,爆發出一聲大笑並怒吼:「我能聽見!」
「快走快走。」他掩不住笑,拉著那人隨便挑了扇窗戶翻出去,順著管道落地側巷,轉進主街。
這是座不夜城,幽幽河道隔開的是兩個世界,一邊繁華靡靡,一邊是悄然滋生的寒冷和絕望。
所以好景不長,儘管某位一直留座,那位姓常的先生也沒能成為劇院的常客,當然,更不知曉那部折子戲的結局。
「你最近怎麼沒來劇院?」他狀似不在意地問。
「苔苔最近精神不太好,」那人抱著貓順毛,「也檢查不出什麼毛病。」
他唔了一聲,盯著圓滾滾的貓屁股看了一陣,突然說:「江家小少爺鬧著要參軍,你們關係這麼好,你也會跟著去吧?」
撫貓的手停下了,那人沉默少頃,沒有抬頭看他,只這麼承認道:「嗯,你能幫忙照顧它一陣麼?」
他說:「白吃白住可不行哦。」
於是又隔好多天,那人帶了包點心過來,說是某家招牌。
他嘗了一個,故意道:「這家不好——」
「不好吃麼?」那人略有失望道。
「不好買,」他笑笑,隨手拿起一塊餵進對方嘴裡,「排了很久吧,不嘗嘗也太虧了。」
「沒多久。」那人對甜食沒過多青睞,只不依不饒地問,「好吃麼?」
「好吃。」他皺皺鼻子,「就是我和這家老闆有些過節。」
那老闆公認的脾氣差,但長相酷似某位國民度頗高的溫柔明艷大明星,導致店鋪生意越發好,她也越發不耐煩。
「她們明明就是一個人,被我戳穿後還揚言不賣我了,」他重重哼過一聲,消滅掉最後一塊糕點,含糊不清地落下結論,「我還不稀罕呢。」
那人也不知道這事是真的還是編的,但貓在屋檐下,連帶著人偶爾也在屋檐下過夜,時不時會買些招牌帶給他。
「你怎麼今天也沒出門?」那人納悶道。
「最近不演了,」他蹲在池塘前,拿枝椏戳著螞蟻,說,「鬧心。」
那人沒什麼情緒地「哦」了一聲。
「你想看?」不等對方回答,他將長發一甩,轉去裡屋抱了兩套戲服出來,分出一套塞進對方懷裡,「但你得陪我演。」
那人抱著沉甸甸的衣服呆了一下:「我不會。」
「你站那兒就行,」他輕車熟路地賣慘,「總不能只我一個轉來轉去吧,好可憐哦。」
說是搭戲,可那人也沒聽得多認真,只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思緒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一折終了,他在對方面前打了個響指,笑道:「看得這麼入神,想學?」
那人脫下死沉死沉的行頭,說:「這輩子算了,下輩子有機會再說吧。」
「知識分子怎麼能說下輩子哦。」他好笑道。
那人看向他,鬢角與額發微微濡濕,襯得眼眸亮晶晶的,意外的像是在笑,盈盈溫柔:「那就……這輩子的以後再說吧。」
臨近年末,這條巷子裡卻沒什麼年味。
他們用過晚飯,並排坐在屋檐上看夕陽,面朝城中心,能遠遠瞧見那座歌舞廳,裝潢奢靡,正在亮起。
「商人逐利,班主打算暫時解散戲團,」他吃著蜜餞,說,「不過,我盤了間鋪子。」
「做什麼生意?」那人手裡抱著顆白菜,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遠距離餵魚。
「還沒想好。」他雙手撐在身後,咽下那句「聽說最近喪葬生意挺好的」,側首問,「你是在這裡長大麼?」
那人聞言猶豫了一下,才搖頭說:「我小時候跟養父母搬過來的,再之前的事……我不太記得。」
「唔……」他思索道,「那你喜歡這裡麼?」
那人看向他,被這個問題弄得有些迷茫,很久才說:「談不上喜歡。」
「人類……」他像被風嗆著似的,咳了幾聲,改口,「人不都是普遍熱愛自己的故土麼?」
那人答不上來,揪白菜的手停下了,徒留底下銀魚巴巴望著。
「那為什麼要參軍呢?」他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