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走到園中一條岔路上,南台險些跟著他們去,虧那媳婦提醒,他才驚覺,心有不甘地轉道回屋去了。
西屏則一路跟到了晚鳳居,吩咐那媳婦自去,她自招呼著一個撥來伺候的小丫頭去掌燈,一面幫著紅藥歸置時修的東西。時修在旁靜靜看著,心裡有種微妙的得意,覺得這情形好像是個賢惠的妻在替她的丈夫忙。
他不由得以她的丈夫自居,當然只在心裡暗暗占她的便宜,這樣也夠他自樂的了,一壁閒逸地將一把摺扇敲在掌心,一壁翛然地里外轉著看這屋子。
「這屋子已有幾年未曾住過人了,今日打掃得又匆忙,要是有些犄角旮旯沒掃乾淨的地方,你明日就叫丫頭再細掃一遍,我想你邋遢,這一夜未必不能忍得。」西屏由臥房裡走出來說。
時修暗暗咬牙,「我邋遢?」
她挑釁似的看他一眼,聽見三姑娘喵喵叫喚,又歪著腦袋去看它,「倒是很少聽見它這樣叫。」
那聲音微弱卻不絕,好像有些恐懼的樣子。紅藥說:「興許是換了個地方它不慣,往日都是四巧照看它,如今四巧也沒跟來。」
倏地哪裡捲來一陣風,把炕桌上的蠟燭吹滅了。幸而廊下還掛著燈籠,月色溶溶,還看得見些。那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犀園,忙去尋了火引子來重新把燈點上,縮著肩道:「二奶奶,小二爺,要沒什麼事,我先回去睡了。」
「你去吧。」西屏放她走,看著她一徑小跑出院去,回頭和時修吐了吐舌,「小丫頭害怕呢。」
時修忿忿不平道:「為什麼管我叫『小二爺』?」
「太太這樣叫你,底下人自然跟著這麼叫。你姨父是二爺,難道也叫你二爺?」
「可以稱我姚二爺。」
「連著姓一齊稱呼,又怕顯得疏遠了。」西屏癟嘴,「我們太太就是這樣,凡是當官的,不論是誰,她都不肯讓人見外。」
這才是做生意的人家,時修鄙薄又好笑,一屁股坐在那榻上,唰地抖開那把白絹摺扇,「您倒不怕鬼?」
西屏扶著炕桌坐下,「我不是不怕,只是我住得這樣近,倒沒聽見過什麼動靜,都是他們自己嚇自己。」
「原來您也不信鬼神。」
「沒親眼見過的東西,我不信它有,也不信它沒有。」
「一向疑神疑鬼的事,都有些蹊蹺,我想您家這位五小姐,死得必有些不尋常吧?」
西屏最喜歡他這股聰明,支頤著臉看著他,臉上總不自覺地掛著片明麗的笑容,「是有點不尋常,她是墜井死的,說是不小心,可我們那井口砌得有近兩尺高,誰會不小心跌下去?何況井是在外院廚房那邊,三更半夜的,她一位嬌滴滴的小姐,跑到那頭去做什麼?」
「三更半夜?您怎麼曉得她是三更半夜淹死在井裡的?」
「是一大早有人在井裡打水發現的,何況三叔驗過,就是半夜死的。」
時修來了興致,坐直了身,把那擋住她面容的銀釭挪到一邊,「還真有些不尋常,幾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