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一揮,豁達地准許他們走了,「趕緊回家洗個澡,仔細身上惹上跳蚤。」
果然,在後頭看見西屏不露痕跡地從南台身旁挪開一步。不過她同時也回過頭來,狠狠剜了他一眼。
這廂登輿,南台坐下來看見衣擺上的污漬,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腌臢,忽然渾身不自在起來,想下車去。西屏看出他的窘迫,笑說:「不要緊的三叔,反正我也是剛由鄉野之地回來,也弄了一身的泥灰。」
南台沉聲靜氣地說了句,「謝謝你。」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她桃紅杏艷的臉,覺得她有些陌生。人還是那個人,不過像是突然剛從黑暗中破土而生一個靈魂,那熟悉的五官里透著詭譎叵測的艷冶,是他二嫂,又像從來不是。姜潮平同她過了這幾年的日子,恐怕也並不認得她。
「三叔,你總看著我做什麼?」西屏轉回臉,對著他笑了笑。
他眨眨眼,又說:「謝謝你,替我東奔西走的。」
西屏默了須臾,回以一笑,「也謝謝你,不把當初的事對別人說。」
她真是聰明,說的不是「沒有說」,而是篤定他將來也不會說,所以謝在前面,也叫他想說也不好意思再說。南台從知道的時候沒問,就錯過了問清楚的時機,他適時地緘默住,決定把話題轉過。
「也請二嫂替我謝過小姚大人。」
西屏輕聲問:「你不怨他關你進監房?」
「他不過是在盡他的本分。」
兩個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西屏笑了,無聲無息的,顯得那笑底下有隱情似的,同時低著眉眼,大概是想到了時修,所以眼睛裡有瑩瑩爍爍的光在流動。
南台沒敢再說關於時修的話,一路沉默著回了家。
原該去給盧氏請安的,可他沒去,因為覺得從前一廂情願地「感恩」只不過是笑話,盧氏那天罵他的那些話,未必不是常日堆在心底里的實話,姜家不過順手養了他,好像因為有剩飯,順便養條看門狗一般。
可回房不到兩刻,袖蕊倒是代盧氏來了,一點尷尬罩在她傲慢慣了的眼神底下,實在很難看出有什麼愧意來。她說:「原來是誤會一場,那天太太說的話,三哥不要往心裡去。太太那是急了呀,你不知道,她老人家已經急得有點神志不清了。」
南台只是點點頭,「都是一家人,我不會放在心上,你回去告訴太太,請她寬心,等我洗漱過就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小廝接連提著熱水進來,袖蕊見他忙著要洗澡,橫豎走過這過場,就算大家面上過得去了,便坐也沒說坐,告辭回去了。
南台這廂洗完澡換過衣裳,想著面上還是要敷衍,待往盧氏房中去,不想甫走出門,就撞上嫣兒急急忙忙走了來,「三爺,我們奶奶請您到墜月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