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輕輕敲了下門,裡面傳來七殺冷淡的聲音:「門沒鎖,進來吧。」
明明七殺才剛鬧過事,黑屋精神康復中心竟然不把他的病房鎖起來。這麼信任他的精神狀況麼?
帶著疑慮和好奇,謝步晚緊張地推開了房門,果然沒鎖。
他看見了七殺。
七殺坐在狹小的病床上,病號服外面罩著束縛衣,被醫護人員用束縛帶在床頭。難怪醫護人員不鎖他的病房門,因為他此刻根本被綁得動彈不得。
雖然整個人被禁錮著,他的神情卻十分平靜:「你來了。」
彷佛他根本不是一個被囚禁在病房中的患者,而是坐在王座上,準備接受朝謁的君主。
第32章 摯
一見到七殺,謝步晚心裡那些強行壓制的迷茫,對陌生環境的驚惶,以及對自己遭受不公待遇的委屈,全都涌了上來。他丟掉了手裡的調查問卷,坐在七殺病床邊,慢慢蜷起雙腿,把頭埋進膝蓋里,雙肩輕輕顫抖。
七殺聲音輕柔地問他:「怎麼,遇到什麼事情了?」
「醫生說我是因為患有寫功能障礙入院的。」謝步晚小聲說,「我一開始覺得這不可能啊,我明明覺得自己還能寫,還有創作的動力和熱情,怎麼就……我怎麼會寫不出東西來呢?」
七殺耐心地聆聽著。
「然後我跟著他,去看那些和我一樣患上寫無能的作者是怎麼接受治療的。」謝步晚越說,聲音顫抖得越厲害,「大家真的很辛苦,為了寫文殫精竭慮,承受很多的壓力,接受痛苦的康復治療,就為了每天能擠出那三千字更新來。可是我在做寫作狀態測評的時候,聽見醫生和來看心理問題的讀者對話了……」
「然後我就在想,這是為什麼呢?」
「一個作者寫三千字,要花整整一天,還要忍耐那麼多的折磨;一個讀者看完三千字,卻只要短短的一分鐘。明明更痛苦的人是作者啊,為什麼大家對讀者那麼寬容,對作者卻要求這麼苛刻呢?」
「這公平嗎?這是合理的嗎?是我的想法出了問題嗎,我瘋了?還是……」
「發瘋的,是這個世界啊?!」
他說到這裡,忍不住挨著七殺。冰冷狹小的病房裡,他唯有從七殺身上能汲取到些許溫暖和力量。
他緊緊地抓住七殺的衣袖,將七殺身上的束縛帶都扯鬆了,可是他顧不上那麼多。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將額頭抵在七殺肩上,控制不住的淚水湧出來,打濕了七殺的病號服。
「我想到這裡,就覺得自己這麼多苦好像全都白受了。我真的不想寫文,寫文好累啊,我一個字都不想寫了!」他泣不成聲,哭噎著對七殺傾訴,「七殺老師,你能救救我嗎?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嗎?面對這一切,你是怎麼堅持寫下去的,怎麼能做到每天更新一萬字,還有無窮無盡的靈感和勇氣去下筆啊?」
七殺將雙手從束縛衣和束縛帶中抽了出來,他摟住謝步晚的後背,輕輕撫摸。
「你說的沒錯。這一切不是你的問題,有病的是那些說你生病了的人。」七殺溫聲說,「別害怕,你所受的一切苦難,都不會白費的。最強韌的精神和最犀利的文筆,往往是在極致的痛苦中磨礪而出;你今天所遭受的一切,你在他們那裡受到的傷害,以及被這些這些傷痛激發的思考,都將成為你寶貴的思想經驗。來日它們將盡數化為你創作的力量和源泉。」
「真的嗎?」謝步晚淚眼朦朧地問,「七殺老師,他們都說你瘋了,你說的話也是瘋言瘋語。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我能相信的你話嗎?」
「我沒有騙你,我的確是你的主治醫生。」七殺回答,「那些自稱是醫護人員的家夥,才是應該被關押在這裡的精神病人。他們從病房裡逃出來,然後反手柄我這樣的正常人關進來,並且誣陷說我才是發了瘋的……」
「你看見過他們所做的事情,也聽見他們說的話了。哪有正常人會這樣的,對吧?」
謝步晚頓時用力地點頭。
「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七殺緩緩說著,手指從謝步晚的發梢間穿過,扣著他的後腦,將他按在自己肩上,「在整個黑屋病院裡,只有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你能夠完全信任的人,也只有我。我會告訴你,你應該如何正確對待你將面臨的一切困難,如何克服內心的恐懼。你要怎樣拿起你手中的筆,發出振聾發聵的嘶吼,去掙扎,去和阻礙你的一切抗爭。」
在謝步晚所看不見的黑暗中,他面帶微笑,諱莫如深。
「你必須相信,只有我能把你治好,然後帶你離開這裡。」
第33章 招
「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