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帶了,麻紙和木板。」他低著頭,沒再看姜幸雨,只認真準備好工具,「是不是該先裱紙呢?」
姜幸雨點頭,也拿出自己上次課上已經在示範的時候裱好的紙板:「第一步還是先量好尺寸,四角做標記,漿糊是我自己用低筋麵粉做的,我習慣用生宣隔在木板和麻紙之間。」
她講得也很認真,為了好操作,手上所有的首飾都摘掉了,包括婚戒,乾乾淨淨的兩隻手,遞了筆和尺過來。
陳馳的目光在她空蕩蕩的無名指間掃過,照她的指導,一點點量好、標記好,再剪裁。
下一步就是刷漿糊,姜幸雨伸手從籃子裡拿小罐,卻被陳馳託了下胳膊。
那隻她在腦海里拿畫筆勾勒過無數次的手,就那樣毫無阻隔地貼在她小臂下方的皮膚間。
那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明明有一種清冷的質感,可那手掌貼在她微涼的胳膊上時,滾燙的溫度在一瞬間傳遞過來,像過電似的,讓她後背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姜幸雨猛地抬頭,卻見男孩神色如常,甚至帶著一種陌生的疏離。
「小心裁紙刀。」他輕聲提醒,另一隻手把她胳膊下方還未收起來的裁紙刀拿走,隨後便鬆了托著她的那隻手。
輕微的寒意再度襲來,連帶著心頭也有些空落落的。
「哦,」姜幸雨笑了下,繼續將瓷碟拿出來,裝了一些漿糊,拿出刷子,「謝謝你。」
陳馳抿唇,不再說話,只聽著她的講解,仔細的塗抹漿糊和水,一步步完成裱紙的工序,沉默得有些反常。
姜幸雨其實不了解他的性格,不知道他私下到底是沉默還是健談,只是想起兩人之前一個多月里的幾次交集,覺得他有些不太一樣,至少,和昨天晚上的那個陳馳相比,判若兩人。
也許,這才是真實的他。
她看了正低頭將麻紙和生宣小心疊在一起的男孩,感到心里那一片在潮濕雨意的滋養下,悄然瘋長的一片藤蔓,正在漸漸冷卻、枯萎。
「兩層紙之間不要留下氣泡,一定要都抹平。」她將心思完全放在指導的細節上,不再關注其他,以公事公辦的態度面對這個男孩。
氣氛慢慢變得淡漠,誰也沒有要扭轉的意思。
中途,要製作蛤粉團時,路文初從椅子上起身進來,到房間里拿了平板,舉在耳邊的手機還沒放下,似乎也談起了工作上的事。
「……先發我郵箱,抄送Eric一份……ok,讓他們兩個都聽一下。」
再從玻璃門出去前,他的腳步停了一下,放下手機,問姜幸雨:「還有多久?」
陳馳的手裡正學著姜幸雨的樣子,一邊往蛤粉中加入膠液,一邊仔細攪拌揉搓,聞言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眼她的神情。
說好一小時的,姜幸雨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估算道:「大概還有半個小時。」
路文初點頭,重新把手機放到耳邊,同時對她道:「正好,我開個電話會議。」
說完,又回到剛才的椅子上坐下。
室內重新恢復安靜,陳馳垂眼,看著加水後逐漸被揉成團的蛤粉,不經意道:「姜老師要在這兒呆幾天呢?」
這還是他今天說的第一句和上課無關的話。
「訂了兩個晚上,後天中午回京海。」姜幸雨如實回答,「你呢,帶家人一起來度假?」
這個度假酒店的管理相當嚴格,價格更是比普通的度假酒店貴一倍以上,整個酒店就沒有普通房間,只有大小、位置不同的別墅,所以,這裡的客人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是明星、網紅。
「我是擠時間來的,明天一早就走——要飛首都錄一條宣傳片。」陳馳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沒和家人一起來。」
「這麼匆忙?」姜幸雨有點驚訝,「你下午才來,還得花一小時上課,一早又要走,也休息不了多久。」
還不如留在京海的家裡歇一天,反而能省下往返四五個小時的路程。
想到這兒,姜幸雨的心思忽然動了一下。
陳馳再次抬眼看她,這一次,目光好像恢復了往日的光澤,帶著雨季的潮濕,重新往那片藤蔓上添加水分。
「是啊,休息不了多久,但今天不來的話,就見不到你了——」
他的話停住了,姜幸雨對上他的視線,呆了一下,然後就看到那雙眼睛彎了起來。
「——那樣就沒機會把課補上啦,」他揉著小小的蛤粉團,指了下剛剛才裱好,正在晾乾的麻紙板,「下次上課,我可能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下次上課,就該開始指導學生的正式創作了,他沒有做好這些準備工作,的確沒法繼續推進,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