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真的很累,沒時間跟他糾纏。
公交車到最後一站後,我還要去騎我的自行車,約莫十幾分鐘才能騎到家。
到家之後,通常我媽也是不在的,我要給爸爸餵食,看他有沒有大便,幫他翻一翻身,擦洗一下。
忙活完後,已經很晚了,我還要洗漱,抽空看書,複習資料。
我的近視度數又增加了,不配眼鏡真的不行。
我像一隻背著殼的蝸牛,需要不斷地爬啊爬,負重而行,才能緩慢到達想去的地方。
池野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不會懂。
暑假兼職最後一天,我照例騎著自行車回家。
在小區樓下,看到了一男人守在那裡。
因為是老舊小區,樓下那段路沒有路燈,但我認出了他,他叫黃洪斌,是一家麻將館的老闆。
我都知道的,在我爸車禍後不久,他成了陳茂娟的姘頭。
他有家有室,中年男人,孩子都很大了。
陳茂娟自願跟著他,因為他給她錢花。
他也給過我錢花。
在一次我忘記帶了家中鑰匙,去麻將館找陳茂娟時,他看到了我,笑眯眯道:「許棠長這麼大了,聽你媽說你成績特別好,來,叔叔給你二百塊錢,你留著買學習資料。」
我從沒有叫過他叔叔,也沒有要他的錢。
陳茂娟罵我沒禮貌,給錢還不要,是個缺心眼。
我討厭黃洪斌,他不是好人,笑起來的樣子總讓人心裡發毛。
所以在小區樓下看到他的一瞬間,我立刻心生警惕,沒有上前。
他朝我走來,笑道:「棠棠,來,叔叔給你生活費。」
他拿出一沓錢,作勢要遞給我。
我自行車一扔,轉身就跑。
我跑得那樣快,壓根不知他有沒有追上來。
驚懼,恐慌,使我眼淚瞬間飆了出來。
直到跑到外面的大路,迎面撞上一人,我嚇得尖叫出聲。
那人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急道:「怎麼了,許棠你怎麼了?」
是池野。
我瞪著眼睛看他,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哭道:「你怎麼在這兒?」
「送你回家啊,那麼晚了,你一女孩我不放心。」
我這才注意到,路邊停了輛計程車。
池野跟了我許久了。
在我告誡他不要纏著我,他仍舊每晚都來電玩城。
等我下班,上了公交車,他再打出租一路跟著。
送到小區路口,他再讓師傅拐彎回去。
其實我回家的那條路,治安很好,一直都有人,晚上還有擺攤的大排檔。
唯有自家小區樓下,沒有路燈。
若非遇到黃洪斌,我不會有任何危險。
那晚池野陪著我去推自行車,黃洪斌已經不在了。
我請他去路邊吃大排檔。
他很高興,一直說菜炒得好吃,最後還自顧自地把錢付了。
兩個炒菜加餅,三十多塊錢,他給了老闆五十,說不用找了。
隨後又陪我走回家。
小區樓下,他又問:「你到底怎麼了?真的是被貓嚇的?」
我點頭,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他發生了什麼。
難以啟齒,我難道告訴他,我媽的姘頭,在我家樓下堵了我。
池野對我來說,也僅是一個普通的男同學而已。
後來他走了,我回了家。
進家之前,我還在想著如何把這件事告訴陳茂娟。
她不是一個好媽媽,但我相信她不至於喪盡天良,放任此事不管。
可我萬萬沒想到,推開家門,看到黃洪斌正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抽菸。
陳茂娟當然也在。
天氣炎熱,屋頂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轉,空氣卻仍舊沉悶,除了散不去的煙味,還瀰漫著一股難聞的腥。
陳茂娟剛洗完澡,頭髮還在滴水,吊帶勒住渾圓的胳膊,胸口白花花一片。
她拿著毛巾擦頭髮,看到我輕抬了下眼皮:「回來了?」
我老實,內向。
她脾氣差,從小到大對我非打即罵。
是她讓我明白,天底下真的有不愛孩子的媽媽。
她只愛她自己,我自然也不會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