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累啊,他每次一想,就覺得心煩氣躁,很心疼。
她甚至一個月掙不到他一頓飯錢。
可是有什麼辦法,許棠不覺得累,她說這就是她的生活,她很安心。
既然談戀愛,就要按她的規矩來。
真是被氣笑了。
……
池野治病的時候,全靠回憶撐著。
他恨許棠。
可是冷不丁地也會想起,大三那年他說要見一下她爸媽,許棠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我和我媽媽關係不好。」
當時未做他想,也很心疼,他一直知道她的家境不好,爸爸癱瘓是植物人,媽媽喜歡打麻將不太管她。
他僅知道這麼多而已。
這麼些年,從高中到大學,他們一直在一起,他自然沒有心思細膩到再去打聽什麼。
所以許棠對於畢業後結婚的想法,又說:「太急了,等工作穩定下來再說吧。」
他以為,她只是沒準備好,不想這麼快結婚。
卻原來,那是許棠在給他們機會。
等等吧,社會底層的人,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我已經把書讀得很好了,只待參加工作,能夠站直了身子,做出和讀書一樣好的成績。
待我托舉起自己,即便站不到跟你相同的高度,至少有了支撐的底氣。
再等等,我也會有全心全意愛你的能力和勇氣。
……
可是當時他不懂啊。
他像個傻子,一無所知。
在異國他鄉,想明白一些事後,他顫抖著身子,哭得不能自已。
木頭,木頭你為什麼不說?
我又為什麼不懂?
如今我懂了啊,知道那時我們都太年輕,我第一次愛人,你第一次試著去愛人,都盡了當時最大的能力。
我知道,在那個時空里,我們都盡力了。
輸在年輕罷了。
六年之後的他,接手了家裡的公司,一路也是靠著能力令人誠服的。
成熟穩重的男人,有深沉的眼睛,看得透一切世態本質。
也有雷霆的手腕,處理事情一絲不苟。
他脾氣依舊不好,不愛笑,眉眼垂著,運作腦子裡的思考。
總是想得很多。
坐在集團大樓的辦公室,臨窗眺望遠處江景,一覽無遺。
他知道,許棠現在也在這座城市。
他反覆做過一個夢,夢裡是如今的他,走去了嘉成高中,遇到了那個膽怯不愛說話的女孩。
那是十六七歲的許棠。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腳上是一雙帆布鞋。
她從小到大都是短髮,因為習慣了,小時候也沒人給她扎頭髮。
她背著沉重的書包,其實背負的是屬於她的整個世界。
在那裡,她眉眼青蔥,他成熟穩重。
一個穿著校服,一個穿著西裝。
他們站在一起,看教學樓西面沉下的太陽。
殘陽盡染,鮮艷一片。
成年後的池野看著她,眼神繾綣,聲音溫柔:「跟我說說好不好,說你的童年記憶,說你的至暗時刻,以及曾有過的幸福時光。」
說你是如何一步步緩慢前行,遇到過誰,感激過誰,誰又保護過你,給你支撐的力量。
你有沒有遺憾,對未來有哪些期盼?
讓我了解真實的你,看到你的恐懼和不安。
讓我真正地認識你,看清你的來路和去處。
那個年輕不懂事的小子,讓我來跟你說聲抱歉。
……
圈子裡誰都知道,池家的那個兒子,愛上一個灰姑娘,然後被甩,承受不住打擊,車禍之後又患了病。
這女的是真牛。
他們議論,又不敢議論,因為池家明令制止過謠言,沒人敢得罪。
池野自幼性情桀驁、乖張,與其父母的寵溺不無關係。
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自然是任由他胡鬧。
他一直以為父母很開明,與他們相處得和朋友一樣。
他全心全意地信著爸媽,以為將來許棠入了門,也能感受到父母同樣的愛。
這是岑女士親口說的,她有一套傳家的翡翠,要送給未來兒媳。
她說,只要兒子喜歡的,他們都喜歡。
原來最親的父母,背後也會是另一副面孔。
她後來知道錯了,在他振作不起時,哭得泣不成聲:「許棠沒喜歡別人,兒子,你養好了就可以去找她,媽媽再也不干涉你們了,媽媽錯了。」
她真的知道錯了嗎?
許棠消失後,他瘋了一樣挨個去問,那個與她關係不錯的室友美珍,生氣地告訴他:「你放過許棠吧!她吃不慣你們的山珍海味,就讓她去吃泡麵,她高興她樂意,你們何必看不起她,又裝模作樣地接受她。」
池野這才知道,那天的宴會上,許棠都經歷了什麼。
他一瞬間如墜冰窖,憤怒地紅了眼睛。
他最愛的姑娘,心高氣傲,這麼多年不肯花他一分錢,一身骨氣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