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姐……」
鄭禾冰冷的眼神掃了他一眼,「你也過來。」
她大步流星,一腳踹開內艙艙門。
房間裡,鄭當午躲在被子裡,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鄭禾鬆開手,搓了搓臉,深吸一口氣,緩和了表情,才去問地上的四指,「我問你,那裡有什麼?」
四指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哆哆嗦嗦重複,「一張床,床上有被子,毯子,枕頭……」
鄭禾語氣毫無預兆地愈發生硬,「你再看看,床上有什麼?」
鄭當午坐在床上,對著她眨了眨眼。
四指咽了口唾沫,渾身微抖,咬著牙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答案。
被子、毯子、枕頭。
然後,沒了。
鄭禾臉上扯出一個難看的表情,「老溫,你過來,你說,床上有什麼?」
老溫肥嘟嘟的大腦袋探了進來,他看了看房間裡的擺設,咽了口唾沫,肯定地說,「大家姐,是四指瞎了眼,您妹妹不就在床上麼?」
「嘿!您還別說,妹妹長得真漂亮!」
「和您像極了!」
「一看就是親生姐妹!」
老溫諂笑著掐了掐四指的胳膊肉,深恨這時候在身邊的為什麼不是猴子那個機靈鬼。
如果這時候猴子在他身邊,他口舌伶俐,或許能幫他一塊兒安撫這個邪祟。
哪裡像這個四指,廢物一個。
樓七心情好的時候,曾和他們說過,有些邪祟上岸時表現出人的樣子,那是祂給自己套了一張人皮,只要別輕易戳穿祂,祂自在術中,不會表現出什麼異常。
不管面前這個是什麼東西,最好,最好順著她的意思來。
猴子之前和自己叮囑過,大家姐那個妹妹在房間裡,他一定不能露出破綻。
老溫死死掐住四指,拽著他往前走半步,他慈眉善目指著床上,「四指,你是不是也瞎了眼,那裡,不就是咱們大家姐的妹妹麼?」
角木蛟上誰人不知,大家姐是老船長收養的,哪來的姐妹?
四指拼命忍住齜牙咧嘴想要掙脫老溫的衝動,瞥了那張凌亂的床鋪一眼,試探著說,「啊,對,是我瞎了眼,大家姐你以前還讓我多吃些魚眼睛嘞,在海上呆久了,眼花,眼花了。」
老溫略鬆口氣,豆大的汗珠從頭髮滑進後背,透心的涼。
「大家姐,這,妹妹身子弱,咱……」
他抓著四指慢慢後退,想越過鄭禾,離開這個沒有窗戶的內艙,回駕駛艙去。
也不知道猴子回來沒有。
「咱就不打擾妹妹休息了。」
他笑得有些僵硬,還對著空蕩蕩的床鋪擺了擺手,「等下了船,到杜鵑灣,叔叔請妹妹來家吃頓大的!」
他衝著床頭方向打招呼,笑容不能說不熱切。
可鄭當午這時候已經踢掉被子,白裙微飄,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坐在了桌子上。
老溫他們在和一片空氣打招呼。
鄭禾呼吸加重,含鐵帶鏽的海水從船底灌滿整個胸腔,把五臟六腑都攥成一團。
血絲爬上眼眸,她看著老溫壓著四指對那張空蕩蕩的床彎腰低頭,艱難地擠出兩個字:
「血盟!」
老溫驟然抬頭,撞進了鄭禾布滿血絲的眼睛,胖胖的脖子上喉結微滾,他扯起嘴角,「大……」
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聲音的穩定。
「大家姐,我們都聽你的,但我現在手裡沒刀,讓四指去找把刀來,我在這裡等,好麼?」
鄭禾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望了過來。
她沒有反對。
老溫連推帶擠把四指推了出去,「我的刀在駕駛艙,你去給我拿來,拿了刀再去廚房弄點兒吃的,你個沒眼力見的廢物,都把咱妹妹餓壞了!」
和鄭禾擦肩而過的剎那,老溫一腳踹在四指的屁股上,「還不快去!」
四指踉蹌著被提出了內艙,倉惶轉頭只看見老溫把房門關了起來。
在他們相望的最後一眼,老溫給他做了個手勢。
那是角木蛟上的暗語。
這個手勢很簡單,只表達了一個意思:
跑!
溫哥……
四指雙腿打起了擺子,連滾帶爬竄出了駕駛艙。
老溫關上房門,轉過頭的時候又是一副笑嘻嘻討好的面容,「外頭風大,大家姐,別凍著妹妹。」
他咬破手指,第三次為鄭禾獻上血盟。
血盟收下,鄭禾用力閉上眼睛,強行徵用老溫的視角,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腳下是鐵鏽血漬,整個房間牆壁上,天花板上全是亂七八糟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