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卻點點頭,把絮娘遞過來的信收好,想起純白紙張上烏黑的指印蹙了蹙眉,「算你立一功,去洗洗吧,都臭了。」
絮娘不知有多久沒有洗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也並沒有浮現出應有的歡喜。
她跪在地上,垂下腦袋,整個人埋進了土裡,「當家的,奴婢……」
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奴婢嘴饞,能……能吃碗稀粥麼?」
她甚至不敢說饅頭乾飯,只敢要一碗稀粥。
邊上的山匪們哈哈大笑,無數目光從她匐下之後撅起來的腰線和屁股上滑過,但在看見她亂蓬蓬的頭髮和滿是泥垢污穢的皮膚之後就無趣地轉開了。
太髒了,沒意思,山寨里有的是更好更乾淨的。
王三也笑了笑,他喜歡看見別人跪在他腳下,向他祈求一點憐憫的樣子,「准了。」
絮娘渾身顫抖,又磕了幾個頭之後,從地上爬起來,連跑帶跳地沖向了廚房的方向。
山匪們看她那副滑稽的樣子又是哈哈大笑。
誰還看得出這女人之前還是大戶人家家裡的貴妾呢?
王三笑著看著眾人,「你們可得把人給我留著,這年頭認字的娘們兒可不多,別給我玩兒死了!」
下面有個手下跳出來,「大哥為什麼不去綁個書生入寨?」
王三啐了一口,「書生有什麼好的!」
「但是識字的,難道還分男女?」
「一個識些字的娘們兒能鬧出什麼動靜,男人心思太多,我最討厭那些酸書生,認得幾個字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我呸!」
「還是女人省心。」
「照我看,絮娘比什麼書生都好,再不聽話,綁了生個孩子,娘們兒麼,生個孩子,怎麼都乖了!」
手下的山匪們面面相覷,連連拒絕,「這麼不愛乾淨的娘們,大哥,我們可無福消受!」
倒是有幾個無所謂的男人,互相對視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嘿嘿嘿笑了起來。
王三哼了一聲,「眼拙的蠢材,洗刷乾淨,關了燈不都一樣!」
這邊山匪們笑成一堆,呼喊著拿著刀跟著王三往山下走去,絮娘當然不知道他們的打算,衝進廚房之後,從管廚房的人手裡討了一碗稀粥,小心翼翼捧著碗在一邊蹲了下來,深深嗅了一口米粥的香氣之後,臉埋進去就吃了起來。
廚房裡殺豬宰羊的,好不熱鬧,絮娘手裡的粥還剩下半碗,珍惜無比地舔了舔碗沿,正準備一口氣全都呼進去的時候,一個人從邊上過來,一腳就踹翻了她。
儘管絮娘已經盡力保護手中的稀粥,可那一腳太用力了,剩下的半碗粥還是潑在了地上,和地上那些泥土混在一起,氤氳出骯髒的顏色。
絮娘眼睛都直了,她渾然不顧那人對自己的言語譏諷,事實上她什麼都聽不見,眼睛裡只有地上那攤骯髒的粥。
她跪在地上,用自己滿是泥垢的手指一點點把那些粥米從地上摳出來,珍惜地把手心裡捧著的粥米都放進嘴裡,一點點咽了下去,當她看見一個石頭上濺了一些粥的時候,她迫不及待地爬過去,用自己的舌頭舔乾淨石頭上還未乾涸的粥液。
然後她的身體就飛了起來,重重砸在地上。
「賤人,聽不見你爹和你說話!」
一個土匪啐了一口,臉上是扭曲的憤怒,「別以為大哥保你一命你就能無視你爹!」
年輕的土匪上前,一腳踩在絮娘頭上,嫌惡地看著她結塊的頭髮,「別讓爹問第二遍,大哥他們到底哪裡去了!」
絮娘躺在地上,感受著那隻大腳在自己頭上帶起自己的頭皮,磨了又磨,「哥,我不知道。」
年輕土匪一口濃痰吐在她面前的土地上,「什麼哥,我是你爹!」
「給爹舔乾淨!」
絮娘看著那口濃痰,閉了閉眼睛,一點點張開嘴的時候,一個年輕的男人出聲制止了這個極具侮辱性的行為,「阿徐,算了。」
阿徐抬起頭,收起了自己的腳,「張哥,這娘們兒裝聾,唬我哩!」
張慶嘆了口氣,蹲下身,把被壓在地上的絮娘扶了起來,「妹子,起來吧,這小子慣是個沒數的,手裡沒分寸,你別介意。」
他看了看被阿徐一腳踏碎的碗,還有地上那一灘黏糊糊的粥液,「這樣,拿了我的牌子,去廚房裡好好吃一頓吧,人是鐵,飯是鋼,總是餓著也不是事兒。」
一塊刻了花紋的木牌被塞進了絮娘的手心。
阿徐叫了起來,「張哥,你不知道這娘們兒是個識字的鬼靈精!大哥說了不准給她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