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娘縮在角落裡,顫顫巍巍掏出了被她捂得溫熱的木頭。
長條形的木頭,外面被河水沖刷地十分光滑,看上去平平無奇,絮娘卻覺得全身都在發燙,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剛剛,是你在幫我麼?」
那個聲音很久沒有說話。
可絮娘也並沒有放棄,執拗地盯著這塊木頭,等待一個答案。
終於,那個聲音輕輕嘆了口氣。
「幫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自救者,天救。」
絮娘握著領口的手把袍子都揉得皺了,「你叫什麼,我要給你供奉香火。」
「你們這種妖怪,都是要吃香火的,對吧?」
「你叫什麼名字?」
很久,那個聲音才輕輕吐出一個字:「龍。」
龍?
龍。
絮娘恍然大悟。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龍,但她當然也聽過龍的傳說。
原來,這個小妖怪,叫龍。
難怪,這塊木頭是長條形的。
原來,她是龍啊。
絮娘把這塊木頭藏在了距離心口最近的皮肉上,用自己滾燙的體溫感染這塊冰冷的木頭。
她低頭輕聲承諾,「不要離開我,我會對你好的。」
「龍。」
同樣和絮娘一齊受到『龍』的幫助的人還有很多,有些是在離亂中丟失了自己的孩子,求天無地,告地無門的時候,孩子突然握著一塊碎木頭,從草叢裡鑽出來,重新投入父母的懷抱。
也有親人重病,無醫無藥,突然就在家門口出現了一塊黃金。
還有無端燃起癲火,眼看著就要死的時候,撿來的小木頭突然浮到半空,一口氣就把所有正在燃燒的癲火吸光的人,他們呆呆看著自己安然無恙的身體,一切仿佛都不曾發生。
還有山野之間遇到精怪的,竟然被一塊木頭給救了。
當他們聚集在一起,交流彼此的故事,找到了這些事情的共同點。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杜鵑灣城中,或是附近,即便更遠的地方,也和杜鵑灣有關。
這個叫做『龍』的小妖怪,不是雨師大人,也不是太子殿下,更不是那些熟悉的神明。
她只是龍。
一個年輕的,龍。
或許是太年輕了,所以只要向她祈禱,求救,她總會滿足。
再結合之前杜鵑灣就已經出現過的龍形禍斗。
他們很容易就形成了一個故事。
龍,在杜鵑灣,在禁海之畔,復甦了。
曾經橫貫天地,縱橫江海的龍,回來了。
已經沉默千年的龍祀再次悄悄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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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從降龍木里傳過來的願望和祈禱,有時候很清晰,有時候卻又很模糊。
就好像今天從降龍木里傳過來的,只是一個很輕很輕,好像正在融化的一小片雪花一樣。
「我……想活得像個人。」
降龍木的另一邊,傳來滾燙的體溫,鄭禾清晰地感知到,這個正在無知無覺祈禱,被自己不小心聆聽到願望的人,生病了。
她想為她治療疾病,可現在的她做不到。
她只能聽著那人低低呻吟,在疾病高燒的折磨下苟延殘喘。
鄭禾連夜走出家門,敲開了蓮花藏的門,從她的無生醫館裡買了很多藥。
不止是藥,還有暖和的衣服,能填飽肚子的食物,鄭禾甚至提了兩隻活雞。
降龍木傳過來的畫面里,有那人現在住處的樣子,鄭禾大概能分辨出那人現在在何處。
可當降龍木再一次把那人的畫面傳過來的時候,鄭禾放下了所有東西。
那人已經死了。
體溫冰涼,了無生息。
在潮濕骯髒的房間裡,在距離房門只有半步之遙的地方,在渾身疼痛和火燒般的飢餓里。
那人死了。
鄭禾默然。
她也不是總那麼來得及的。
鄭禾推開了那扇至死都沒被推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