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宿,西南方向,江洲城。
夕陽的光柔和繾綣,將方寧趕路的疲乏消解不少。
她一身素色襦裙,未施粉黛,只是將青絲挽成簪羅髻,便已顯得容光煥發,明艷動人。
她原是容貌上乘的女子,先前為了與師父避世山林,裝作鄉野女子,一直在臉上抹塗暗色的粉黛。
如今出世,為達目的,自然不會再藏著掖著。
逃亡時,方寧與父親曾路過江洲城,知道這座江南名城自古出美人兒,現以歌舞樂技聞名,其中名氣最大的屬「容悅坊」,常有各地富商豪紳慕名而來,一擲千金。
當然也是最快探明江洲城黑白勢力,官商來往的絕佳去處。
此類坊樓,必有專門的龜公去各處尋覓合適的女子,或坑蒙拐騙,或說服簽契,總之絕不放過一個機會。
所以,她趕到江洲城後,直奔最繁華的大街,特意在容悅坊附近尋了個小鋪子,簡單吃點粥飯。
果然,不稍片刻,兩個衣著光鮮的男子笑呵呵的向她走來。
其中高個子男子一屁股坐到方寧對面,胳膊支著桌子,傾身主動搭訕,「江洲城從未見過如此貌美的娘子,不是本地人吧?從何處來啊?這頓,哥哥請了。哎,怎的吃這麼簡單?」
說著,他沖店小二招手,示意再來幾個菜。
方寧咽下手中最後一口溫茶,掃了眼來人腰間的木牌,見上面刻著「容悅坊」三字,露出個靦腆的笑,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哪能讓大哥破費。多謝大哥好意,桌上的粥足夠了。」
「不礙的。哥哥有錢。」高個男大手一揮,豪邁在桌上扔了一錠銀子,「小娘子是來投奔親戚的嗎?認識路嗎?哥哥帶你去?」
方寧臉上露出一抹哀怨與無奈,「不。我家在隔壁縣,出身貧寒,父親想將我賣與一個七十多的老頭子,我不樂意,尋了機會逃出來。我不想回家,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必須找個合適的地方養活自己。江洲城容悅坊舉國聞名,每年源源不斷地為宮裡教坊送去樂人,那裡的娘子,皆是傾國傾城的良家娘子,最下乘的樂女,一曲也值十兩,更有甚者能被達官顯貴看上,飛上枝頭變鳳凰。我想著去那裡謀一口飯吃,但據說門檻很高,不知大哥可能引薦?若來日賺了錢財,定報答大哥。」
兩人顯然沒料到方寧對「容悅坊」感興趣,相視一笑,一副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意外之喜。
高個男狹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對方寧語氣更加可靠溫柔道:「可以啊。哥哥我總去。包給你辦成。」
「真的?」方寧瞪大了眼,激動的掩不住笑,但轉瞬又喪氣的低下了頭,心虛道:「可我什麼也不會。」
「哎呀。不怕。有專人教導。何況小娘子裡天生聰慧,一點就通。」高個男擺擺手,拍著胸脯保證。
「好。多謝大哥。」方寧開心的點頭,三兩口喝完粥,抱著包袱起身,對高個男殷切道:「我們走吧。」
第6章
詭遇
方寧進了容悅坊大門,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接待了她。
婦人聽了高個男的介紹,滿意的打量著方寧,悠悠道:「好。模樣身段都是極佳的。你別覺得來這兒是低人一等。這兒的娘子各個身世清白,才藝雙絕。能到這兒的客人,皆是江洲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有你聰慧懂事,好日子在後頭呢。」
「我知道。請您日後多多關照。」方寧乖巧的跟在女人身側,觀察起容悅坊的內置布局。
樓共有三層,一層用於迎廣來的客,二層用來接待私客,至於三層,裝飾奢華,不小,但只有一間南北朝向的屋子,看上去很是私密。
「好氣派哦。」方寧指著三層,裝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婦人圓亮的眼睛裡透出一絲驕態,「那當然。那裡的桌椅板凳、簾幕妝檯,凡你所見的每一件器具,皆價格不菲。只有每晚出價最高的客人,才有資格與容悅坊的頭牌一起享受。我從前也是容悅坊的頭牌,當年可不比你遜色。」方寧討好的陪著笑,道:「您現在同樣風姿絕代。」
婦人心情極好的揚揚下巴,領方寧進了一間不大但精緻的屋子,手中團扇一掃,對著內間努努嘴,道:「日後你就住這兒。一會兒我再將規矩細說與你。對了,我叫容葉,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無霜。」方寧開心的東看看西摸摸,扭頭一臉欣喜的望著容葉,躍躍欲試道:「不知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容葉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夜幕低垂,晚霞如楓,笑道:「你是新來的,還不了解與客人們的相處之道。放心。我定會給你好好籌劃一番,定讓你成為下一屆花魁。一會兒,你先做花魁的陪侍,學著點她的儀態舉止。還有,你這身衣裳可不成。素麵朝天的太寡淡了,不好。來,我幫你打扮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