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要死了,怨氣還那麼重。」沈昱的聲音從方寧左側傳來,迴蕩在狹長的槨室里,陰氣沉沉,又似真似幻。
「師兄?我以為師叔會替你死呢,看來他這老不死的還是貪生怕死,沒活夠呀。」方寧詫異的扭頭看去,意識與記憶清明了一些,此時卸下了心中擔子,嘴也沒把門起來。
沈昱不語,只是加快了手裡斧頭砸向棺槨的動作,等將方寧的槨室敲開,見她躺得別提多愜意,不禁失笑,「你倒是個真不怕死的,那你到底是想活還是想死?」
方寧睜眼,一道亮光鑽進眼中。
她眨眨眼,回過味來,驚異道:「原來我們沒死?那師叔他們到底出沒出去?李弗萇不能說話不算數吧。」
沈昱無奈的將自己在棺槨里拿到的書信放在方寧手裡,那上面是盲字,由一個個細小緊密的凸點連成句,以免入棺之人因視線受阻,而瞧不見內容。
沈昱的話里對李弗萇難掩崇拜之色,「信中提到,當年趙王將他與另一機關大師抓來建造趙王墓,為的就是將舉世珍寶金絲楠木與他一生酷愛的戲曲留存世間,但趙王認為,曲方唱罷終覺淺,他想要無數後世人前赴後繼,為他獻上性命才甘心。所以他違背本心,在墓地和通往墓地的山巒之間,設計了無數害人的機關,又放出消息,墓中有絕世珍寶,得之一二便可富甲一方,引得人來盜挖。但李弗萇心存善念,偷摸的在一關關中給我們提示。而讓他認為能闖到這裡,躺在棺槨中的必然是他同道中人,膽大睿智,且願意為同胞放棄性命,他不會讓我們枉死,所以給了我斧頭與地圖,只要沿著槨室下的地道挖鑿,就能出去。」
方寧瞧見地道並不深,而沈昱從墓室左棺槨挖向自己時,地縫下已經有隱隱光色現出,掂了掂留給沈昱的斧頭,鄙夷道:「誰和他同道中人。他是給了我們生機,但靠這把破斧頭挖出去,得猴年馬月?師兄你自己留著用吧。」
說罷,她將隱星鏢左右各握變化出一彎月長鉤,快速劈斬起來,速度幾乎是沈昱的十倍。
「李弗萇存善心,但多少帶著些惡趣。這一路上捉弄咱們的次數還不夠多?也就師兄你三分機敏,七分傻氣,別人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你就開心的不得了。」方寧瞅了眼巴巴地盯著她,似乎還想說一句「李弗萇真是有顆聖人心腸啊」的沈昱,長嘆一聲,動作更加兇狠。
沒過一刻,二人就從地道往上,破土而出。
他們在原地緩了許久,見光色已暗,遠山披金,才知道已是日落時分。
「竟在趙王墓里足足一日了,師叔他們應當已經回村了吧。先前秘考隊觸動機關,此地已有小半處山體塌陷,若再不及時轉移財寶,估計不出一月,趙王墓就要永埋地下了。」方寧出聲提醒,瞧了眼趙王墓所在的山丘,腳步遍地的蘑菇,凝眸須臾,忽然一拍掌,「我知道了。那些負荊村民發瘋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孢子中毒,產生異幻所致。」
沈昱將身上的灰土拍乾淨,拉著方寧起身,好整以暇道:「我晚上便寫書信給皇上,讓陛下派人來處理趙王墓的剩餘財寶。倒是你,不會沒發現那小白臉喜歡你吧。」
方寧仔細打量著沈昱那滿是灰土的俊臉,正經道:「你要快點寫。估計李昶也是衝著趙王墓財寶而來。我還有一點很矛盾,沒有村民揭露他不是村子裡的人,但他武功怎麼學的?我看那些村民不像是知道他會武功。」
沈昱自認識李昶起,對他總是觀感不好,如今既方寧挑明,便也如實道:「李昶此人,心計頗深。從河渠被你救下,到讓你為他買藥,再到我們為他洗清嫌疑,我總覺得一步步太過巧合,像是被設計過。」
方寧其實也有同感,但她的疑問作何解釋呢?
二人商議之下,決定分頭行動。
沈昱去邵夫子住處,與他會合,儘快書信給皇上,而方寧則悄無聲息地去一趟李昶住處。
方寧特意等到彎月西出,金輝暗淡,光影山色皆被夜色蓋住時,才動身出發。
她特意囑咐沈昱,切莫讓村子裡的人發現,所以現下村子裡只以為他們為救李昶犧牲,靈幡與牌位都已供奉上。
山裡的房子大多都是草屋而成,沒有瓦梁,方寧不得已只好藏在李昶特意為她打造的一口棺材裡,料想李昶也不會有心思去翻動。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躺在棺槨中,手中斜舉著面銅鏡,靠著棺蓋的微小縫隙,能清晰瞧見屋內構局。
果然,等李昶回來,手裡拿著兩壺烈酒,心情似乎很不好,屋門被一霸道的力氣重重關上。
方寧瞧著銅鏡中,李昶臉色陰沉,全然不似之前的少年模樣。
「嘶。」李昶似乎因剛才的動作,牽動傷口,鮮紅色血液由點及面的鋪展開來。
他悶聲不吭,只是脫下外衣,一壺酒往傷口灌去,儘管額前已冒出密密細汗,臉色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方寧通過銅鏡,能看見李昶身後的傷口,刀傷、貫穿的箭傷、被鐵塊烙下的痕跡,幾乎占據了他大半的後背。
她手裡的銅鏡微往左側移了一瞬,幾乎是一瞬之間,方寧的神色唰的冷了下來。
「蟠龍紋,又是遼國人。」方寧只一眼便確定刺青與褚鳳的一摸一樣。
李昶根本不是負荊村土生土長的村民,而是遼國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