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大表哥沒死,他就是司靈談燁,姬瑯舅舅的事就是大表哥幫忙運作的,子翼表哥你能逃出來,也是大表哥出了力。」商憫肅然道,「表哥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大燕的江山沒有完,妖魔也不是全無敵手。大表哥將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現在大表哥形跡敗露,生死未卜,可能要被譚聞秋給殺了……表哥怎麼能讓大表哥失望?」
子翼聽得腦子一片混亂,幾度張口想要說話,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像一具石塑那樣,沒了言語,也沒了表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表哥不要憂慮。」商憫輕聲細語地安撫,「我姥姥長陽君也在朝鹿呢,蘇歸大將軍也投武了,表哥去了武國不缺相熟的人,武國上下必以禮相待。你依然是皇帝,享受萬民朝拜,我是表哥的臣子,事事以你為先。」
「你讓我……好好想想……」
子翼虛弱道。
客套話聽聽就得了,當不得真。他聽過無數謊言,來自親人的,來自大臣的,還有來自妖魔的。
輕信別人,所帶來的後果往往不那麼美妙。子翼不是真的心存死志,他只是對前路感到絕望。
要是他想死,早就該死了,也不需要折騰什麼,直接咬舌自盡便是。
可是他想,他依然是渴望活著的。他都不由得唾棄自己沒有骨氣,他沒有父皇那樣的勇氣,父皇可以剖開自己的心以證妖魔,他為了活命在妖魔手下苟延殘喘,扮成一個瞎子聾子。
子翼怎會聽不出商憫是在刻意拉關係?他當然也聽得出商憫對他並不敬重,即便她說的都是真的,那份不敬重也依然無法掩飾。
他看到蘇歸對他只點頭不行禮的時候就懂了——他在他們眼裡,只是個工具。
工具並不值得敬重。
這也正常。
這皇帝之位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砸到了他身上,更久遠的時候,太子之位也是這樣突如其來。他始終覺得太子之位和皇帝之位都不屬於自己,對於旁人的輕視和不敬重,也從來不感到憤怒,他只是感覺惶恐和自卑。
他知道他不配。
可子翼偏偏是皇帝。
他也有想過做一個好皇帝,可是這份壯志還沒有完全升起,就被現實戳破了。
他想,今後大概也是如此。
他只能繼續扮演一個瞎子聾子,從聽妖魔的話,轉變為聽武國的話。
「我明白了,我會聽你們的。」子翼喪失了全身的力氣。
「表哥需要自稱『朕』,你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商憫糾正,「你不是要聽我們的話……你是要為了人族的勝利而奮鬥啊。」
「好,朕明白了。」子翼牽動嘴角,「朕是為了人族的勝利而奮鬥。」
「表哥吃飯,身體是奮鬥的本錢。」商憫把乾糧推到他面前。
子翼吃著飯,心中的苦楚再也止不住了,化作眼淚流了下來。
商憫卻沒有識趣地裝作沒看到,反而還手欠地給他遞了個手帕,道:「你放心,我答應過大表哥和姬瑯舅舅要照顧你,我說到做到。表哥剛才承諾要為人族的勝利而奮鬥,表哥你也要說到做到。」
這句話,聽著像是實話。
子翼擦掉了眼淚,強忍著心中的苦澀頷首:「好。」
第258章
「至多三日後歸, 必要時可暫避鋒芒,安全為上。叔父如有動作,隨時聯絡。」
趙素塵看完金丸中取出的紙條, 隨後將紙條焚毀,眼中毫無波瀾。
她觀此書信是商憫親手所寫。
字寫得很漂亮,再也沒有以前歪歪扭扭丑如鱉爬的樣子了。從字可看出一個人的品格, 信紙上字跡平穩,說明商憫寫信時心緒平靜, 沒有半點焦躁。
趙素塵微笑了一下,憂慮暫且被壓下。
商泓不是憫兒一合之敵, 她的憂慮並非針對商泓,她是在擔心憫兒不能接受親人的背叛,怕她難過傷心。
可想想, 憫兒恐怕也早就做好準備了。她復活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報平安, 第二件事,就是問及國內政局。
商憫沒有多說一詞, 但趙素塵了解她。不說不是因為心裡沒數, 也不是在逃避現實,而是她心裡太有數了,到了一種不需要多問也能知道的地步。
窗沿被輕微叩響,發出咔的一聲。
趙素塵轉身走到窗邊, 拿起剛剛暗衛留下的密信。
「忠順公商泓已至地宮。」
這是要去參加先祖的試煉了吧?趙素塵面上露出一抹冷笑。
這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又到新年伊始。
北疆冬天總是被皚皚的雪覆蓋著,樹枝上結著冰凌霧凇,房檐上垂著冰掛, 瓦片上是茸茸雪色,天地儘是銀白。
可帶來這美麗景象的是徹骨的寒, 風聲烈烈,吹拂冰粒,然而吹不熄人心底的火。
商泓又一次來到了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