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下午,可天卻黑得像夜晚,支離破碎的建築在黑色的水面中搖曳著鮮紅的火苗,被雨水砸得奄奄一息。
眼前的場景不像在人間,更像在煉獄。
到處都是屍體,密密麻麻的屍體在廢墟下擠壓,有跳樓未成功掛在一鋼筋牆角的屍體……
周惟靜不忍心看了,移開了目光。
鼻子間還能聞到人體被火燒灼後的肉味,讓江述俯身就又吐了一遍。
比天災更慘烈的是人禍。
一路避開泡在水裡的屍體,兩人劃出去好遠才看到一個倖存者,正趴在一塊門板上,雙手努力地在狗刨式前進。
頭上臉上都糊了一層的血,在破破爛爛的衣服里連五官都血肉模糊的,透明的雨水從他身上滾落都變成了血紅色。
儘管這段水面平穩,可他掙扎著船前進的速度也微乎其微。
在看到有人的時候,她扶著橡皮艇的手一動,船身一抖,出現在水面的上的就只剩下那個木頭架子。
「誒!!」那個渾身燒傷,臉黑得像塊碳一樣的倖存者看到身後有人眼睛一亮,激動之下扯到傷口痛得嘶了一聲,「你們也是從水星百貨那逃出來的嗎?」
周惟靜苦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我們運氣好,正好在窗邊上,在爆炸剛開始的時候跳下來,就是我的腿撞到石頭了。」
大雨打到水面,濺起飛揚的水珠,擋在兩艘破船架子的四周,像天然的雨幕模糊了視線。
也讓周惟靜兩人看起來更狼狽了些,為了真實,他們也沒換掉破破爛爛的舊雨衣,和沾著血的衣服一起被雨淋了個透頂。
那人的目光在她的腿上打量了一眼,自己像塊流血的煤炭依然充滿同情心,「哎呀,腿折好痛的!」
江述樂了,「哥,您真是好心態。」
那位黑炭大哥裂開嘴角,露出渾身唯一潔白的一口牙,「那是!雖然痛了點,但死裡逃生可是件大喜事!」
周惟靜頓時覺得有道理,笑盈盈道,「還是大哥你聰明!」
雙方苦中作樂,在疼痛和冰冷中艱難劃了了大半個小時才遇到了來救援的人員。
被披上防雨布抬上水上快艇,被送往最近的醫院。
負責他們這船的志願者是一個頭髮染成焦糖色的捲毛阿姨,她確認兩人的傷都並不致命才鬆了口氣。
「我們兩個小時之前接到的消息,消防人員一進去就遇到了二次爆炸,又造成了好多傷亡,現在好不容易冒險把還活著的人差不多救出來了,只剩下我們這幾艘船在外圍徘徊巡邏,還好你們運氣好,兩次爆炸都沒波及到!」
她心有餘悸,「好多屍體,被送出來還剩一口氣的人也被燒得渾身焦黑,」說著看向兩人的目光就有些奇異,「像你們這樣看起來完全沒被灼燒到的還是第一個!」
周惟靜和江述對視一眼。
周惟靜白著一張臉解釋道,「我們倆靠著窗,是在爆炸發生之前就擠下去的,我撞斷了腿,他撞到了腦袋,一下子就被水沖走了。」
阿姨哦了一聲,目光憐憫地掃過她的腿,「那阿姨讓開船的叔叔開快點,傷口跑了這麼久的水估計更嚴重了!」
在熱心阿姨的幫助下,周惟靜這艘小船開了二十分鐘就到了最近的二院。
早已準備好的醫護人員在門口抬著擔架,熱心阿姨還想跟進去幫忙,被周惟靜擺擺手拒絕。
悄悄湊在對方耳邊神秘道,「阿姨,你放心吧,我們家在這個醫院有關係!」
阿姨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對她比了個ok。
老一輩誰能拒絕『有關係』這三個字。
進去對面醫生,她又因地制宜地換了套說辭。
「運氣好,在還沒爆炸的時候跳下來的,剛好我老公找到了一艘漂來的木板就先把我放上去了。」
臉色慘白的年輕女孩渾身濕漉漉地躺在病床上,因為疼痛臉上都是冷汗,蹙著眉,慌張害怕還殘留在眼底,看起來可憐又迷茫。
也給她的說辭帶來了十二分的可信度。
醫生觀察她的傷口,確實不是在水裡泡了很久的樣子。
欣慰誇讚道,「小姑娘,老公找得蠻好的,這種要緊時候還這麼照顧你!」
周惟靜流著冷汗,臉上還帶著笑,「是啊,運氣好。」
反正既不會有人對口供,爆炸現場也不會有監控,還不是隨便她說。
醫生給她開了單子,確認骨折情況再決定是否要手術,周惟靜一昂頭,迫切道,「醫生!我這肯定是脛骨開放性骨折,肯定需要手術,我想儘快做手術。」
醫生愣了下,意外道,「小姑娘你還挺懂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