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手中奶茶微燙,殷勤吹了兩下:「應當不燙口了。來,單于,您熬夜辛苦,喝奶茶。」
赫連煊這才緩和神色,接過奶茶飲盡,再度批奏摺。
穆凝姝挪到桌旁,給自己也倒上一杯,坐下捧著杯子慢慢喝,顯得比較有事做。
奏摺批完,下人們送熱水進來,赫連煊去側間屏風後沐浴。
他不在,帳中氣氛瞬間放鬆下來。
穆凝姝深深呼口氣,將手裡幾乎沒少的奶茶放下。
托腥咸難喝的奶茶刺激,忽然間她靈光一現,想通了為何自己接連侍寢。
赫連煊奪得王位,不容易,深夜還在加班批奏摺,足可見他滿心滿眼皆是王權富貴。
登位初期,政局不穩,人心惶惶。他必定想以最快速度來安撫民眾。
類比在生活中,如果你想讓大家覺得你是個好人,你對自家人和上位者好,示範效果有限。但若你對一群人里最卑微的那個人好,其他人看到,必定認為你溫和良善,跟著你有便宜占。
赫連煊慣會演戲,精於算計,想來就是打的這個算盤。
試想,連一個被傳與馬奴有染過的外族和親公主,他都能善待,更何況其他部落女子和外臣。
大家自然知曉,此位新君心懷寬厚。
人精為何是人精?同樣的事,人家就是能用最小成本,達到最大收益。
既然他是這個做戲打算,僅寵幸她一夜,遠遠不夠,必得持續幾天,充分展示態度。
她方才要求出去,差點打亂他計劃,難怪他不高興。
恰好赫連煊洗漱完出來,穿著睡袍,不似昨夜那般粗野。
穆凝姝越發篤定方才推斷沒錯。
昨晚初次安排閼氏過來,他事務繁忙,大概是忘了這等小事,才赤著上身。今夜有所準備,他便穿了衣裳。
她不禁對他生出點佩服來,處處一百八十個心眼子精密計算,都不嫌累。
同時,她對能看破帝王心思的自己,生出更多佩服來,她的成長速度驚人。
兩人躺到床上,依舊是昨夜格局。
偌大一張床,他在里,她在外,中間能放下一片草原。
收到今晚繼續侍寢的消息時,她充分考慮昨夜情況,一頓細緻分析後,決定放棄「熱烈奔放」路線——跟任何一個敕加女子比,她在這條路上都沒天賦,沒奔頭。
她的人設應為「嬌氣但懂事的中原和親公主」。
嬌氣,是為了落實公主身份。赫連煊城府深疑心重,不好好裝容易暴露。
懂事,則是為了活著。凡事都得有個限度,嬌氣過頭觸怒這黑心單于,小命休矣。
明晰指導思想後,穆凝姝心緒安定。
她餘光瞟向赫連煊,暗中觀察。或許是因他今夜穿了衣裳,對她的牴觸不如昨天那般強烈,沒有背對她而眠。
他平躺著,雙目閉合。側臉線條起伏深刻,讓她想起和親路上遙遙可見的連綿山脈。
見他沒蓋被子,她爬起來,拿過一床厚絨毯給他蓋上。
赫連煊睜眼,看向她,沒有阻止她的侍奉。
穆凝姝觀察他眼中未有反感,動作麻利,將他被角掖得嚴嚴實實,嗓音清正道:「帳中燃有炭火,窗戶得開著透氣,單于當心風寒。」
嬌美面容一派正經,眼眸一片清明,整個人渾身正氣,毫無此情此景下一個女子該有的羞澀與勾引。
語畢,她扯過一床厚絨毯,將自己裹成只蠶蛹,比他還嚴實。
穆凝姝躺下合眼,對自己此番恰到好處的賣乖極為滿意。
今早睡到赫連煊那側的事,她耿耿於懷一整天,特意問過烏琪自己睡相如何,烏琪再三擔保這輩子沒見過她這般好睡相的人。
她亦是有此自信。
只要在後宮,就有可能被皇帝看上寵幸,因此姜國宮女在入宮初期,都會專門訓練睡姿。
她在這項訓練上,曾被嬤嬤列為典範。
況且,無論是在姜國還是在草原,她一直睡大通鋪,若睡相不好,肯定會被同鋪投訴。
是以今早「鳩占鵲巢」之事,相當於一個優等生,在最不該犯錯的地方犯了最低級的錯誤,令她很在意。
她本想問問赫連煊,確認下,但既然他沒主動提,或許她是在他離開後才胡亂翻滾。
當然,這一切都是她的樂觀推測和自信。睡著後的事到底如何,她無法保證。
她這會兒先向赫連煊賣個乖,並且用最清澈正氣的眼神和肢體語言表明自己絕無勾引之心。
假如夜裡真有什麼不恰當的舉動,他必能明白她絕非蓄意擾人——他那麼聰明。
穆凝姝從前不覺自己思慮周密,這兩天侍奉赫連煊下來,深覺人是環境的產物,陪在腹黑帝王身側,她進步飛快。
今夜她準備充分,還將自己裹成這樣,應當不會犯錯。
於是,心定神閒,放鬆入睡。
擅長狩獵和刺殺的人,對活物氣息極為敏銳。赫連煊在此二項上,都是高手。
穆凝姝氣息均勻,顯然已沉沉入睡。
他扯開身上的厚絨毯,側起身,一手撐頭,看向她。
好好一個美人,將自己裹成條長蟲,密不透風。
草原男子睡覺不習慣穿衣裳,昨夜見她受驚,他今晚才披上睡袍。
她卻越發防備,裹自己不夠,還要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