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手挪到他背上貼住,暖暖的,超舒服。
正待美美入睡,帳外傳來些響動,似乎有人在說話,隱隱有哭腔。
單于王帳門口,竟敢如此大膽喧譁。難道是舅母知曉瑪茹受傷,來興師問罪?
穆凝姝叫來貼身侍女阿香,詢問情況。
阿香查看回來,道:「回稟凝姝閼氏,是雅曼閼氏那邊的老嬤嬤求見您。我們說您歇下了,但她不肯離去,執意要見您,說雅曼閼氏難產。」
「什麼?雅曼生了?」穆凝姝慌忙起身,吩咐道,「你趕緊讓嬤嬤進來。若不是事情嚴重,她絕不敢深夜打擾單于安寢。」
老嬤嬤進來後,立即跪下,求穆凝姝加派人手和藥物救人。雅曼傍晚時發動,一直生不下來,現在情況轉危,難產出大紅,稍有不慎,一屍兩命。
後宮妃嬪生孩子,都由大閼氏負責照應,現在赫連部未立大閼氏,整個後宮只有穆凝姝最得寵。單于不喜歡雅曼,無人敢拿這事煩擾他。
老嬤嬤是雅曼的奶娘,出嫁時也陪著,拿雅曼當親生女兒,才不顧阻攔,冒死求見穆凝姝。
穆凝姝對這群人很無語。
她在馬場安排母馬接生,都知道提前一兩個月預備,道:「生孩子這等大事,你們該早早多備些人手。阿香,你去御醫那邊傳話,都叫去雅曼帳中幫忙。難產出大紅……」
生孩子最怕出大紅。
從前她在姜國當宮女時,有個寵妃生產,遭此大劫。幸虧皇帝庫房裡有根寶貝血參,保住了母子性命。後來,為慶賀此事,給孩子積福,那位寵妃給全宮奴僕發了賞銀。
穆凝姝鮮少得賞,對此事印象很深刻。
她吩咐道:「我那邊有根千年血參,還有鹿茸、靈芝等物,嬤嬤你先拿去救急。」
嬤嬤和侍女們卻都沒動,眼神朝穆凝姝身後看。
她隨之轉頭,見赫連煊繞過屏風,朝這邊走來。他身上松松垮垮披著個外袍,步伐神情亦是鬆弛散漫,不見絲毫著急。
赫連煊緩慢道:「千年血參難得,只此一棵,公主。」
言外之意,不允。
下人們不敢妄動,都在等他的旨意。沒他首肯,調不動御醫。
穆凝姝道:「可現下危急,雅曼和孩子命懸一線。我活得好好的,用不著血參。」
赫連煊提醒道:「雅曼如何對你,你忘了?」
「自是沒忘。她挺討厭的。」穆凝姝神色未有變化,自然而然,「但她再怎麼壞,我覺得,也不該在她生孩子的時候欺負她。」
「公主宅心仁厚,說得或許也在理。」赫連煊話雖如此,語氣中卻不帶褒獎,「但孤不認可你的理。雅曼掌權時,隨意碾殺別人,如今孤掌權,也可以一句話定她生死。這才是權力的用法。公主,孤九死一生登臨王位,不是為了做慈善。」
權力的用法?他跟她講規則。
穆凝姝思慮片刻,柔聲道:「後宮妃嬪生產之事,素來由大閼氏管,沒有大閼氏,就由寵妃暫代。現在你身旁只有我一個寵妃,我有權力管。即使你想立即捧出另一個寵妃來,這會兒工夫恐怕也不夠。君主一言九鼎,千年血參你送給我了,就是我的,不管我拿去餵馬還是餵雅曼,都是我的權力。這是單于方才親口說的道理,可以嗎?」
赫連煊愣了下。
寵妃。
這兩個字從她口中出來,感覺很不一樣。
她自稱是他的寵妃……平時毫無自覺,這會兒竟拿來壓他。
他定定看著她。
語氣軟,眼神更軟,話語裡卻全是鋒芒。
良久,他才想起,現在是在說雅曼的事。
「公主要是非這麼說……」他勾出點笑來,「孤也沒辦法。算你贏。」
的確是他賦予她的權力。
該聰明的時候笨得出奇,不該聰明的時候,又能擠出點急智來煩人。
得他這話,穆凝姝欣喜,催促嬤嬤和侍女們,「還不趕緊去!」
跑慢了他反悔怎麼辦。
說罷,她乾脆取了外袍套上,邊整理腰帶邊往外走,朝侍女們道:「我跟你們走一趟吧,你們不知道血參放在哪兒。熬藥還需時間,耽誤不得。」
取了血參鹿茸等物,穆凝姝交給藥房熬製。這般一通鬧騰,她睡意全無,往雅曼氈帳走去,看看情況。
人還隔得老遠,陣陣哀嚎沖入耳中。
她進入雅曼氈帳,赫連煊竟然也在。
氈帳中有幾個房間,雅曼在隔間寢房中,這邊是待客和用餐的前廳。
赫連煊坐在桌前飲茶,見她進來,淡淡道:「要喝茶嗎?」
竟是清茶,難得。
「哦,好,謝謝。」
穆凝姝拿過他手上的茶,一飲而盡。
忙了一晚,跑來跑去,是挺渴的。
清茶甘冽,微苦,此時喝正好。若是奶茶,膩糊糊,越喝越渴。
她將杯子放下,問道:「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