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她心虛畏罪逃走也罷,現下赫連部認定她是內奸,留下只有死路一條。她顧不得許多。
突然,前方出現一列士兵,身披鎧甲,手持盾牌,上有呼延部的族徽,擋住她去路。
後面,芙緹娜率領侍衛,快速逼近。
穆凝姝被圍堵在中間。
無路可逃。
背上劇痛傳來,她跌落在地。後背感到一陣溫熱。她抬手一摸,血跡滲透衣裳。
「帶走。」芙緹娜手執九節鞭,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眼神淡漠傲然,如看一隻垂死掙扎的獵物。
***
鞭刑的滋味,不好受。精鐵特製的九節鞭,打在身上,比普通皮鞭痛上百倍,不僅是皮肉在痛,連骨頭都扛不住此等威力。
三天刑罰下來,穆凝姝皮開肉綻,痛得生不如死,嘴唇咬得沒一塊好皮。
芙緹娜親自施刑,不悅道:「你在赫連煊面前裝得嬌弱,私底下骨頭倒是夠硬。整整三天,硬是連句痛都沒喊。其實你沒必要硬抗,罪狀簽不簽,都沒什麼要緊,反正你一定通敵,也註定會死。讓你簽字畫押,是為了減少你的痛苦。」
她扔下鞭子,坐在桌旁,慢慢飲用溫熱的咸奶茶,繼續道:「不過,你不簽也挺好,讓我多試試這條鞭子。赫連煊送的,用來折磨你,甚好。可惜再怎麼痛快,也只剩今晚一夜。明日午時,你將被處以火刑,以告慰死去的赫連將士在天之靈。」
穆凝姝咳出口血沫,道:「你我不過恰巧共侍一夫,你如此構陷我,心思過於狠毒。」
芙緹娜道:「若僅僅是共侍一夫,我才不至於費盡心思。穆凝姝,你橫插一腳,竊取我前半生該取得的成果,你就該有如此下場。說到構陷……」她露出個笑來,「關鍵是赫連煊相信,不是麼?他因你的身份寵愛你,因你的故作嬌柔憐惜你,卻從不在乎你這個人。他相信你的背叛,痛恨你的背叛,迫不及待處死你。這就夠了。」
穆凝姝緩口氣,道:「沒見到赫連煊之前,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處置我。你的話,我一句也不信。我要見他。」
「見他,你想說什麼?」芙緹娜的笑容越發開朗,「說你是假冒的姜國公主,還是說,你在宮中殺人的舊事?你們姜國皇帝不簡單,千挑萬選你這麼把美人刀,心思夠叵測。」
芙緹娜盯住她,陰冷道:「你們姜國人會安排細作,難道我們敕加人就什麼都查不出來?穆凝姝,你總說我騙赫連煊。你呢?明明出身下賤,裝金枝玉葉裝久了,竟然連自己都騙了過去。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連時時刻刻的乖巧柔弱也是假的。十四歲就殺過人,好一個嬌滴滴的中原公主。」
穆凝姝瞳孔驟縮。芙緹娜既然知曉,想必赫連煊也已明晰一切。
十四歲。她最不願回憶的一晚。
此種境地下重提,當真是一場綿延不盡的噩夢。
那天,宮中有新公主降生,皇帝深感歡喜,賞賜全宮上下。連她這樣的粗使宮女,都能分到一碗甜酒釀。
喝過後,她整個人暈暈乎乎,想回到房中歇息,一進去,卻猛然被人抱住,嚇她一身冷汗。
那個老太監死死捂住她的嘴,話語粗鄙,行為輕薄。
先前,這老東西已數次對她威逼利誘,要她當他對食。
她害怕驚懼,告訴主管太監和嬤嬤,卻只得到奚落,還遭說不知好歹。
老太監手中有點兒小權,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
孫嬤嬤知曉此事後,奈何不得,也只能勸她儘量躲著些。無論在哪裡,官大一級壓死人,老太監媚上欺下,她一個小宮女,鬥不過他。宮中弱肉強食,沒人會管此事。
她拼命掙扎不肯,老太監哄上幾句失去耐心,一掌扇倒她,罵她別給臉不要臉,今晚若是不讓他開心,含雪如何,她的下場就如何。
她愣住,含雪?前兩天打水時,不慎跌到水井裡淹死的宮女。
老太監笑得陰沉,得意告訴她,是他殺了含雪。
他欺侮含雪許久,含雪忍不下去反抗,遭他毒手掐死。
「殺了就殺了,賤命一條,沒人在乎。」
活生生一個人死在他手中,他的語氣,卻好似碾死一隻螞蟻般無聊輕鬆。
他陰濕的手撫摸上她的臉頰,「不聽話,你就是下一個含雪。」
她想不起那一刻是如何發生的。
等回過神來,她手握梨花銀簪,在老太監心臟上捅出幾個血窟窿,鮮血噴涌如泉。
血迸濺到她口中,腥咸噁心。
每每喝到咸奶茶,她都免不得想起那種味道。
她淡然擦淨銀簪,插回髮髻上,將那個老太監的身體拖到水井旁,投進去。
就像他對待含雪那樣。
望著平靜的井水,穆凝姝心中難過。
她跟含雪說不上很熟。
同在宮裡混口飯吃,含雪比她年長年歲,偶爾指點過幾次她的刺繡。
她頭上這支髮簪,是前些日子含雪所贈。含雪說姐妹們多少都有點首飾,就她沒有,難免遭人輕視。
溫溫柔柔的女孩子,就這樣死於非命,悄無聲息。
穆凝姝冷眼望著井底,並不後悔今夜所為。該有人為含雪哭一場,也該有人替含雪殺了老太監。
宮中招募出塞替嫁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