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時候的夏莞不但把自己逼上了刀尖,還順便揮斥瞭望而生畏的朋友。很多被這樣薄待的,尤其都是青春期不可一世的少年,也就負了氣,讓這份苦心經營但已名存實亡的友誼無疾而終。
但樊斯辰卻沒有放棄,並且滋生出一種無緣由的執拗。即使夏莞接連交上來友誼的白卷,樊斯辰仍像棋逢對手一樣全力以赴全部的誠意。
就比如交換日記中,他在校園裡偶遇過好多次的那隻狸花貓,每天都寫下一點有意思的小事:第一天給小貓帶了貓條,貓吃完了還蹭了他的褲腿;第二天給小貓帶了牛奶,貓沒喝所以他喝了;第三天許志奕蹲在草叢叫小貓,結果把貓和路人都嚇走了……
樊斯辰有點鬱悶地摸摸毛茸茸的封皮,小狐狸已經知道了,但夏莞還不知道。
因為他寫到小貓的時候,還把顧逸塵怕貓的事他也寫了下來。
但夏莞仍沒主動找他聊天。
所以,她沒看。
「還沒想好怎麼處置你,不許擅自廢掉。」樊斯辰順毛捋捋小貓的腦袋。
許志奕問他又在說什麼鬼話,然後就被貓尾抽了手腕,雖然不疼但許少爺很傷心,酸溜溜地想,這貓怎麼不親人類,偏親犬類?
***
分班後,夏莞覺得自己腦袋裡那根繃緊的弦連著神經,面對一次次努力過後仍是失敗的成績幾近崩潰。
後來回過頭,再想起這段難捱的時間,其實夏莞已經隱隱有些習得性無助的症狀,有時候對學習會產生畏懼和無聊的心理,打不起精神也沒動力主動去做事。如果再放任下去,已經不單單是短期的學習,或者高考的成績那麼點影響,也許整個人的精氣神兒、人生態度就這麼廢了。
那天,夏莞上課下課都機械性地重複算題的程序,會的不會的一籮筐大雜燴,她也沒有動力去把它們有條理地整理複習。
下課鈴響的時候她突然就茫然了,眼神空洞,好像一瞬間完全不記得上一秒在做什麼。
這時候,有同學叫她去英語辦公室,夏莞才行屍走肉一樣起身。
在英語組,她遇到了同樣在那裡背課文的樊斯辰。趁英語老師沒發現,他朝自己小幅度的招招手,然後在前者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將剩下的課文以二倍速背完。
夏莞班級的老師正四下環顧,於是理所應當地找來了他這個剛好閒出來的男生當苦力。兩人被安排一起去發放各班的小考單,一人抱起一摞。
三樓中間,有聯通文理科樓的迴廊。
走到這兒,樊斯辰還沒開口,夏莞就深深嘆口氣,扯出一個很勉強的笑,「他真的怕貓嗎?」
兩人這陣子無聲的疏遠宣告結束,樊斯辰繪聲繪色的講述,讓夏莞長久陰霾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末了,夏莞還是關切地問,「顧逸塵是對貓毛過敏嗎?那小貓跳到他腿上有沒有事啊?」
「不是過敏,只是心裡上排斥,」樊斯辰故意答非所問,「小貓沒事的,顧逸塵甩開它的時候就被我手疾眼快地抱住了。」
夏莞一心想著他聊的趣事,跟著他邊走邊聊,她覺得心裡放鬆了不少。
兩人從三樓發到了四樓,把理科樓的全部發完。由於先發的是夏莞手裡那一摞小考單,所以她手上越來越輕,最後多出來了十幾張。
樊斯辰說理科這邊剩下的,應該放到最裡面那間階梯教室,哪個班少了課代表會來這邊拿。
因為樊斯辰手裡那一摞都還沒發,空不出手來,所以夏莞自然地幫他打開階梯教室的門。
那一幕引入眼帘的時候,夏莞大腦一片空白。
教室里只有兩個熟悉的背影,窗子是開著的,微風吹起女生的長髮,男生耐心地幫她捋到耳後,然後就靠得非常近,最後,好似在接吻。
夏莞如遭雷劈,忘了自己是怎樣木頭似的被樊斯辰拉走,關上門,然後逃走,再破碎。
樊斯辰掏掏兜什麼都沒掏出來,有點惱地捏捏鼻樑,然後果斷地搓起一張小考卷,嘩啦揉成一團,展開,再揉軟,然後展開遞到夏莞眼下。
夏莞大腦一片空白,無聲地淚流滿面,拿起這張臨時紙巾剛想打開,樊斯辰叫住,「就用這面,這面沒有油墨。」
她也忘了自己是怎麼哭完的,也許是怕哭透了油墨那面,不得不發乎情止於禮地悠著點哭。
反正淚水總會流乾的,天天暴雨老天都下不起。
夏莞保持了半天蹲下的姿勢,站起來時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嗝。
樊斯辰開著玩笑拍拍她的後背,「下節課就放學了,原本還想找你一起吃飯,怎麼還哭飽了?」
夏莞眼睛紅紅,但也笑了,「那我可得使勁消化,不能爽你的約。」
兩人分手在三樓的迴廊,夏莞像是長久生活在畫地為牢的真空中,這一哭才打破了與世界的隔膜。
樊斯辰沒用她幫忙,抱著剩下的卷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