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觸景傷懷動了胎氣,當晚她肚子便疼起來,在床上輾轉著要起身,折騰兩下沒能起來,抓住桌邊的一隻小碗重重摔倒地上。
隱約聽到動靜的洪喜霞連忙從後面房間里起身,奔到前面房間,推開門一瞧,自家兒媳婦羊水都破了。
這是要生了呀!
洪喜霞又興奮又緊張,鞋都沒穿,徑直往衛生站趕去。
衛生站的王醫生他婆娘是個婦產科醫生,周圍方圓幾十里,誰家有孩子要出生,都是請王醫生他婆娘到家接生。
洪喜霞趕到衛生站,卻被告知王醫生兩口子白日裡買了車票已經回老家探親。
先頭說了,王醫生本是下鄉的知識青年,立志要為農村發展做貢獻,才選擇不回城。城雖然不回,家里的老父老母不可丟。
聽說王醫生他母親病危,接到通知的王醫生帶著婆娘一徑兒往老家去了。
「哦喲,怎麼這麼不趕巧!」洪喜霞站在衛生站門口,急得直拍大腿。
她兒媳婦還等著醫生接生呢,這下可怎麼辦喲。
洪喜霞一邊急匆匆往家里去,一邊在路上思索,要不抱上三輪車送到鎮上去吧。
這個想法冒出來,洪喜霞抬頭看一眼周圍黑漆漆的環境,心裡直搗鼓。
這黑不溜秋的深夜,常人都歇下了,若是在路上出個好歹,連救命的人都找不到。
很是不保險。
思來想去,洪喜霞決定自己接生。
她不是沒有過接生經驗,她母親以前在村子裡是有名的接生婆,耳濡目染,她也學得一點知識,年輕的時候給村裡的婆娘接生過幾回。
後來村裡有了婦產科醫生,人們的觀念慢慢變了,覺得醫生來接生多少更安全更靠譜,接生婆漸漸沒了市場。
只是……
她也好久沒弄這一遭,不知道手生不手生。
到了這個時候,由不得她有二心。
洪喜霞下定決心後匆匆趕回來,不忘將隔壁的劉嬸叫醒來幫忙。
劉嬸給她打下手,燒熱水,她則忙著將薛子蘭的褲子褪下,用棉被蓋住,檢查下身的狀況,還不忘給薛子蘭添油打氣。
一陣陣疼痛如浪潮拍過來,薛子蘭疼得臉色發白,蒼白如雪。
豆大的汗珠冒出來,面上滑潤泛出水光,被汗水浸濕的烏黑頭髮一綹綹黏在臉頰,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撐住!」洪喜霞緊緊抓住她的手掌,「也就這陣子疼一點,等下馬上不疼了,你振作一點!」
洪喜霞是個大忙人,一頭要照看薛子蘭的情況,一頭要吩咐劉嬸準備東西。
她額頭的汗如雨下,背後的汗衫全浸濕了,她不僅心裡牽掛著薛子蘭的生產情況,肩上也擔負著兩條人命的重擔。
稍有不慎,出了岔子,她這條老命也只好賠出去了。
一整晚下來,薛子蘭疼得死去活來,直到黎明時天邊透出一絲曙光,她肚子裡才跟著透出一絲曙光。
「哇」的一聲,孩子落地。
是個男孩,六斤七兩,生於農曆五月十五,早晨五點二十分。
孩子哭聲格外響亮,強勁有力的哭聲響徹整個房間,聽到哭聲的大人們卻都笑了。
得,是個健康的孩子。
洪喜霞道過謝,支使著劉嬸先回家休息,她自己則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生產完的薛子蘭見孩子無恙,累得沉沉睡去,洪喜霞哄得孩子入睡,將一切收拾乾淨,把胎盤拿到門口用土埋了。
這玩意不能隨便扔,聽說有人專門盯著懷孕的婦人,等人生產完就候在門口,將人扔掉的胎盤撿起來,拿回去煮著吃,說是能治病。
治不治病洪喜霞不知道,她只聽說過一個傳言甚廣的說法,若是胎盤被人吃掉,小孩便會體弱多病。
她可不想自家孫子多病多災,這胎盤如論如何不能讓人撿了去。
一夜沒睡,洪喜霞也不累,反而精神抖擻。
她收拾完一切,將汗濕的衣服換下,穿上鞋,體面地去小賣店裡買糖果和炮竹。
抱著一卷鞭炮和幾袋糖果回家來,聽見房間里薛子蘭醒來的窸窣動靜,她一刻也不歇息,連忙又去廚房燒熱水,打了六個雞蛋進去,用紅糖一攪,端到房間讓薛子蘭補身體。
等到七點鍾,周圍人陸陸續續起來忙活,她將買來的鞭炮掛到門前樹杈子上,拿火柴點燃。
噼里啪啦的聲音在寧靜的村莊早晨顯得格外突兀震耳。
聽到動靜的人們豎起耳朵分辨方向,一猜便知是張家的媳婦生產了,紛紛找個空隙過來討喜糖。
洪喜霞站在門口,高高興興地將喜糖分發給前來道賀的人,面上的精神氣格外飽滿。
她額外留了一整包喜糖給劉嬸。
陸續發完喜糖,洪喜霞清掃門前的炮竹灰屑,趕去房間看薛子蘭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