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璋看了眼一旁站著的周承瑾:「承瑾讓你來的?」
他的嗓音如今也中氣不足,透著遮掩不住的虛弱嘶啞。
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沒什麼親厚的感情,葉羨涼倒也沒遮掩,淡聲應了:「嗯,您畢竟是長輩,這種時候,我也合該來看看。」
這種時候,自然是快死的時候。
周世璋閉了閉眼,自病重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直白的話。周家其他人,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總是要虛偽地安慰他,放寬心,病總能養好。
不過他也不意外葉羨涼能說出這種話來,畢竟這孩子從小都不待見周家人,而他又是造成她們母女分離的罪魁禍首之一。
然而不意外是一回事,心裡不舒坦又是一回事。
他沉聲笑了下,已經渾濁的雙目看向她:「孩子,周家畢竟是你的根,即便你再不願,血緣關係也是剪不斷的。」
葉羨涼神情不變,只淡漠出聲:「您說的在理,不過如今這根上長出的樹就要枯萎了,想必這根也用不了多久,就會腐爛分解,不復存在。」
周世璋心裡一梗,血壓又不受控制地有升高的趨勢。
李管家急忙上前,周承瑾也看了眼葉羨涼,用眼神示意她收斂些。
葉羨涼慢條斯理站起身,不緊不慢地繼續:「您別激動,好好保重身體,我就先走了。」
轉身離開之際,平靜下來的周世璋突然叫住她,問了句:「你還在怨你爸?」
葉羨涼腳步微頓,回身側目。
周世璋布滿皺紋的臉微沉,探究地看她:「這次的事,和你有關係嗎?」
事情發生後,周顯豫將前因後果事無巨細地和周世璋說了,他知道兒子和孫子間的爭鬥,也從未想過干涉阻止。
只是這次的事,切切實實損害到了集團的利益,的確不太像是周承瑾能做出來的。
葉羨涼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周家的事,與我無關,我也從來不願沾染。」
周世璋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怨的,只有周顯豫,無關周家,也無關集團。他已經垂垂老矣,而孩子們卻是正午的太陽。
終歸是周顯豫自己作下的孽,如今家不成家,兒子、女兒皆與他離心,也是他該得的果。
周世璋嘆了聲,沒再說什麼:「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葉羨涼轉身邁步。
周世璋又突然出聲:「等等。」
葉羨涼聞聲停步。
周世璋閉了閉眼,啞聲說:「以後周家沒有二小姐,你既然姓葉,與周家沒有關係,等我百年那天,你也不用再來。」
中氣不足的嘶啞聲音傳進耳朵里,葉羨涼唇角微勾,進病房到現在,第一次沒再陰陽怪氣地回懟:「您放心,我一定照做。」
踏出病房,葉羨涼一眼看見了旁邊站著的陸屹睢。
他散漫地倚在牆邊,神色懶怠,眼眸半垂著,凌厲修長的指骨有一搭沒一搭地劃拉著手機。
聽到病房門口的動靜,他抬眸看過來。
四目相對,他眼眸亮了亮,微曲的長腿也驀地站直。
葉羨涼邁步往電梯的方向走,陸屹睢抬步跟上。
等電梯時,他抬腕看了眼時間:「都這個點了,不然先去吃個晚飯?」
葉羨涼無所謂地應了:「行。」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裡面站著一人。
葉羨涼漫不經心地抬眸,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後,神色微頓,旋即眉梢輕挑。
電梯裡的人正是周顯豫。
看到電梯門外站著的陸屹睢和葉羨涼,他驀地瞪大了眼,面上遮掩不住震驚。
氣氛詭異凝滯,直至電梯門即將合上,周顯豫才回神。
他從電梯裡出來,意識到什麼,怒意後知後覺上涌,朝著葉羨涼怒目而視:「你們倆?!」
本以為今天碰不上了,沒想到走前還能遇見。
葉羨涼眸光淡淡地看著他。
許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折磨得周顯豫心力交瘁,他如今看起來並不好,神色疲倦頹然,眼下帶著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腦袋上的白頭髮都明顯了些。
瞧見他這幅模樣,葉羨涼眼含譏誚,嘲諷地揚了揚唇。
這點表情被周顯豫看見眼裡,他看了眼葉羨涼,又看向陸屹睢,抬手指了指他們,怒意上涌,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周顯豫第一反應是陸屹睢故意坑他,可後來去雲城時,陸屹睢的態度又讓他將那點懷疑勉強放下了,況且他還指望著陸屹睢幫忙,即使有不對勁的地方,他也說服自己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