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獄中姜家兄弟,桃花硯事始末,長某願聞其詳。二是瘐斃獄中的莊哲莊倫,以及在室女子莊小倩情狀,長某心有疑惑,還望大人教我。」
乾隆這話慢慢說出來,字字釘實,如扎進范崇錫和寶慶心中的刺,兩人都變了顏色,范崇錫瞥瞥寶慶,臉上青紅不定。寶慶怔了一會兒半開玩笑地冷笑道:「長爺是來微服私訪的巡按大人吧?」乾隆亦不再做作,冷笑道:「巡按大人我朝沒有,只是民怨迭起,沸反盈天,長某來到揚州後確有耳聞。大人,皇上巡幸江南,就在隔江的蘇州,揚州出這樣奇怪的事情,只怕於大人官聲有擾啊!」
范崇錫嘴角抽搐著,正不知說什麼好,突然聽見前面擂鼓聲響起,一名衙役飛奔到花廳外,在門前跪下回話:「大人,莊翟氏又來擊鼓了!還是亂棍打出去麼?」
范崇錫乜眼瞧瞧乾隆,見他眼睛微眯,一副好整以暇看笑話的姿態,咬牙道:「民既有冤,本官自然要問個清楚!長爺,我這裡不好奉陪了。」說罷,狠狠地端起茶碗。外面聽差慣熟於此,拉長聲音叫道:「大人送客咯——」乾隆自然不久留,冷笑起身,拱手告辭,走了兩步心中還是忍不住,回身道:「大人,民間有冤,需妥善安置。」
范崇錫大聲道:「本官做官十載,這些事情不勞你費心。」
乾隆回身離開,心道:「做官十載又如何?!這次機會你抓不住,便是給自己找了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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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到外面,莊翟氏已被帶到大堂上,差役行事極為粗魯,好在莊翟氏經受重重磨難,這點小辱已經不在話下,氣定神閒跪坐在地上望著座椅上的范崇錫。
衙役們扶著帽子豕突狼奔到各人位置,持刀的持刀,握水火棍的握水火棍,周圍百姓也好奇地奔來觀看,「大老爺升堂嘍!——」一聲吆喝,書辦們各自端坐好,衙役們高喊著「威——武——」,側門帘一揭,范崇錫已經換上了公服:白鷳補服,硨磲頂子,他皺著眉頭,邁著方步走了出來,慢慢落座,死死地盯了莊翟氏一眼,一敲驚堂木,厭惡說道:「帶擊鼓人上來!」
擊鼓的卻不是莊翟氏,而是趙明海。他見多了朝野大員,此時怎會驚慌,走上去只一拱手:「見過知府大人。」
「堂下何人?」范崇錫眯眯眼問道,人向椅背靠了靠。
趙明海不卑不亢道:「在下有功名在身,恕不大禮參拜。」
范崇錫直起腰板,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了幾眼,心裡揣度著趙明海的身份,問道,「你是什麼功名?報上來。」趙明海是漢軍旗人,雍正年間武舉出身,由於尤其擅長近身功夫,從親兵護衛被簡拔為御前侍衛班領,年紀才三十可,也算是少年得志,他思忖了一下僅道:「在下是武孝廉功名,名叫趙明海。」
范崇錫張著口,眯起眼睛,似乎在望著趙明海,又似乎在想心事。半晌方笑道:「孝廉擊鼓登堂,不知有何要事?又何曾與大盜家屬同來?莫不是有什麼下情陳述?」
趙明海雖然是武科,官場閱歷,也知道範崇錫言下有詞,不得輕率,思忖了一下方道:「不敢。物不平則鳴,趙某原是慕名揚州風華,又尋思著聖駕臨幸,想來瞧個熱鬧,無意間知道莊氏一案,心有疑惑。聽聞大人官清如水,秦鏡高懸,所以叫莊氏擊鼓鳴冤,望能得洗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