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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葦兒帶著幾個宮女進來,手中拎著一隻柳條籃子,陪著笑道,「園子裡梔子花開了,奴才聞著真香,就采了些來。您瞅著是用花囊注水養著,還是用絲線穿著掛上,其實梔子花雖是白色,宮裡倒也並不忌諱,就戴在頭上也無妨。

「拿走!」冰兒不快地說,「那麼濃的味道,聞著真不舒服。快拿走。」

葦兒僵了僵,又陪笑道:「是麼?奴才倒還沒覺得。您既不喜歡,還有茉莉、白蘭,您愛什麼?」

「我從來就不愛這些花花草草的!」

冰兒又沒來由地發火了,侍奉快兩年了,葦兒還是覺得這主子難伺候:冷冰冰的如同她的名字一樣,雖從不打人罵人,但一句話不對味,她拿冷眼睛一瞟你,管叫你渾身難受;平時也不好相處,她孤僻的性子似乎總和一般人隔著膜似的,說話一點藝術也沒有,夾槍帶棒的,永遠都沒有一句合時宜的。葦兒想想惹不起躲得起,蹲蹲身想退下,冷不防又是冰兒的暴喝:「給我回來!沒話了就丟我一個人在這兒!?」

葦兒心裡委屈,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低聲道:「是,公主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們還有不照辦的理麼?只是女兒家總以貞靜為主,公主若嫌閒著悶,不如繡繡花做做女紅,時間還不好打發?」

「你這是教訓我呢?」冰兒甩手就把桌上一個瓷杯掀到地上,屋裡幾個宮女嚇得不敢動彈,外面的嬤嬤和太監聽得響聲,呼啦全湧進來,冰兒愈覺得煩,大吼到:「誰叫你們進來的?!給我滾!都滾得遠遠的!」其他人都唯唯諾諾向後退,只有保姆中為首的王嬤嬤挺身上前:「瞧這該死的小蹄子惹主子這麼生氣!也是主子平日裡縱容她們縱容壞了。」葦兒帶著淚瞟了王嬤嬤一眼,雖沒說什麼,冰兒卻明白就裡:葦兒是先皇后身前得用的小丫頭,而王嬤嬤卻是內務府上三旗包衣里精挑細選入宮伺候主位的精奇嬤嬤,一個素來受寵,一個身份高些,各有不服及爭權的心思,冰兒越加覺得討厭:「好好好,你們吵!我走!」眼見天空壓得低低的,如堵了滿天的青灰磚末,她一頭就沖了出去。不一會兒,一聲驚雷響過,豆大雨點潑灑下來,寬大的芭蕉葉一顫一顫地滾下雨滴,檐口的龍口也開始源源不絕地排水。葦兒和王嬤嬤不由急了,拿著傘追了出去,又哪裡追得到!

瓢潑大雨中,冰兒被淋了個透濕,心裡反倒似吃了冰鎮西瓜般清爽。她在早已摸得爛熟的園子裡漫無目的的兜著圈子,突然聽見邊角一間下人住的小屋子中傳出怒罵聲:「打!打這沒王法的下賤種子!」

她素性好奇,自然要找過去看看,進了屋,一件瓷器在面前「咚」地摔個粉碎,有誰氣急敗壞的聲音:「揪著他、揪著他!逃得比兔子還快!」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媽呀媽呀」尖叫著直衝她跑,看到冰兒也不躲,竟一繞身直鑽到她身後,一個大太監一根藤鞭掄了個空,還待破口大罵,突然瞪大眼張大嘴定格了動作:面前的女孩雖然淋得狼狽,但微顯蒼白的臉上凝著冷冷的笑意——茶房裡的太監算是御前伺候的,這位失而復得、頗得嬌寵的五公主豈能不認得?

「怎麼了?打啊!」冰兒瞟瞟三個人,一伸手揪過小太監推過去。

屋裡兩個大太監撲地跪地磕頭:「奴才瞎了狗眼!怎麼公主駕臨也不通傳,奴才這番禮失得大了!」

冰兒並無怒氣,反而很有好奇心地在地上的碎瓷片中踱著,回身指著小太監問道:「他怎麼了?」

未及大太監答話,小太監已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著跪下沒命地磕頭:「是奴才該死!是奴才該死!奴才一時不合,偷……偷了御茶房一個上用的官窯的杯子,打……打算救個急的……是……是奴才該死,這就是死罪!」

冰兒道:「宮規我也記不全,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轉身想走,身後卻是小太監還帶著童音的大哭聲,不由回頭問:「你自己都說自己該死了,我估摸著偷件瓷器也不至於殺頭,哭又是什麼意思?」「奴才是死有餘辜的。」小太監道,「只是奴才可憐奴才的娘……不為給娘治急病,誰斷子絕孫幹這差事喲!……公主您大發慈悲,好歹讓奴才帶幾兩積蓄銀子見娘最後一面吧!」

冰兒心狠是有的,但她本性並不毒辣,更兼著她自己從小孤獨,嘗盡冷暖滋味,立馬同情起小太監來,放緩了聲氣:「我嚇嚇你的,瞧你這松包樣!都起來吧。你叫什麼?」

那小太監也是個臉皮奇厚又不知天高地厚的,眼淚還沒抹已經嬉了皮笑道:「我就說公主大人有大量,怎麼會和我這下三濫的計較,殺了我崔有正不過臭了塊地,留我一條狗命還能給公主您效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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